一旁的树林中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人踏着落叶朝我们所处方位慢慢靠近。

　　胖子果然是当兵出身，对于环境的敏锐感知异于常人，此刻战术手电已经出现在他手中，躬身保持战斗状态，我和万战则是站在胖子身后护卫，盯着背后周围的情况，防止背后中了埋伏，攥紧的手心早已渗出了汗水。

　　不一会儿，树林间钻出了两个人，当两人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我和胖子皆是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怎么会是你俩？”胖子问道。

　　“李洋兄、张昊兄，你我三人自上次一别，好久不见啊。”

　　说话的是一个小男孩，一个我们熟悉的男孩，我知道他的名字叫巨君，也就是新朝的王莽。一辈子的目标便是，追随此刻站在他身边的这个女孩，这个女孩叫皓月，也是为了苍生社稷出塞的王昭君。

　　“巨君，你就是蝶梦谷王大家的小儿子‘王思君’，对吧？”我缓缓问道。

　　“哈哈哈，李洋兄果然耳聪目明，天下大事皆难逃你的法眼。”王思君微微一礼笑道。

　　我继续问道：“那么，皓月，你便是王二的小女儿可对？”

　　“爷，料事如神，皆对，妮本名便唤王昭君。”

　　“爷？恐怕这个称呼有些不妥吧，小妹妹。”我苦笑道。

　　昭君抿嘴一笑，虽然只有十几岁，稚嫩的脸上还是如此美丽动人，“早已习惯了，一时半伙恐难更改，不过那时，你的确是昭君的爷，此言不假。”

　　我没再与两人寒暄，回想当初见到他两人的父母时，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们的不告而别想过自己的亲人吗？你们知道王大和王二多思念你俩吗？”

　　王昭君道：“那时，我一心只想做巾帼英雄。”

　　王思君道：“那时，我一生所愿只为寻回她。”

　　王昭君一身报复便是为江山社稷奉献己身，王思君因为王昭君离开，一路追随至西汉，一怒搅动山河，只为红颜与共，两个截然不同的思想出现在一个时代，矛盾的出现早已注定、不可避免，最终皆是事与愿违。

　　昭君期待的国泰民安，不复存在；

　　思君期待的红颜与共，生死相隔。

　　在命运的捉弄下，最终两人回到了最初等起点，回到了他们的现实。

　　如今在我看来，蝶梦谷更像是一个归墟之地，汇聚了一切在人世间失去意义的灵魂，他们在此苟活着。

　　他们中的一些人，如昭君与思君那样从这里离开，最终又满载着死亡的痛苦回来。余下了什么，我想余下的只有对生死透彻以及死亡后重生的成熟，如王战那样。

　　世外桃源只是外人的看法，内心冷暖也只有生活在其中的人自知，就如同新闻中原地坐化的道士，这世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内心的悲喜。

　　一路无话，带着思君、昭君和王战沿着来时的路折返，抵达村落时已是日落西山，村民们得知我们带回了王大和王二的孩子，纷纷聚拢到王泽家的大院前。

　　村民燃起了篝火，载歌载舞，欢庆走失的孩子再度回到了家人的怀抱。

　　其实大家彼此都是心照不宣，他们在欢庆的是，两个“历练”归来的家人。

　　其中也包括了我身边满脸笑意的王泽，再次见到王战的他，眼中饱含满意之色。

　　“你早就知道了对吗？”我坦言问道。

　　王泽先是一愣，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随后沉默不语，微微点头。

　　“那你为何你还让王战与我们一同冒险？难道，你就不担心他如山间那具形同枯槁的干尸一般，与世长辞？”

　　王泽哈哈一笑，捋了捋斑白的胡须道：“他是吾儿，我知他定承受不了世间爱恨情仇，他能回来，证明他最终选择了告别那个世界。”

　　听到王泽的话，我脑海中又浮现那日王战抱起慕容多兰遗体离去的背影，那是一个落寞的身影，身后没有世间任何的牵挂与负累，潇洒中带着落寞，孤独中满是决绝。

　　脑海中甚至能联想到王战抱着多兰与那个世界诀别的一刻。

　　一开始，我本想当面询问王战细节，可想到再次戳人伤疤毕竟不太厚道，如今王泽一言解开了事情的原委，王战最后究竟是如何死的，也变得不太有意义了。

　　王泽的话也印证了我此前对这次穿越的猜想，曾经我举起夜壶，试图自尽的勇气，也源于这个猜想。

　　这个猜想便是：只要死，就能回到穿越前的节点。

　　但往往常人很难做出这个抉择，死亡本身就违反了生物趋利避害本能的。

　　然而能慷慨赴死也是对人生的大彻大悟，这也就是发生在蝶梦谷这种地方，能够给他们再活一次的机会。

　　放到现实生活里，生命只有一次，别说赴死，但凡有点小病小灾，都得及时进医院治疗，现代的很多人真的太苦了，家里有两老，有的还要养活小的，活不好，也死不得，好在华夏留下了很多人文遗产，激励后世子孙自强不息，否则哪有如今的华夏盛世。

　　在我看来，王泽一开始请君入瓮的行为更像是一场给儿子安排好的一场历练，我和胖子就是这次历练的陪练。

　　“你们应该看到那个‘生死牌’了，对吗？”王泽突然问道。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生死牌”这个词，原来那玩意儿不是狗牌。

　　我点了点头，从脖颈处扯出一块贴牌，按照之前的所知的，这块牌子本应属于鲜卑族。

　　此时的生死牌早已暗淡无光。

　　“此牌，我蝶梦谷，每家每户各持一块，王大与王二家的，便是由昭君和思君随身佩戴。”

　　我有些难以置信，突然问道：“生死牌究竟为何物？”

　　“此乃何物，不得知晓，当初获得词牌时也是机缘巧合......”，王泽仰望星空，向我述说一段来自千年前的过往。

　　故事的起源得从战国说起，彼时秦国还未统一六国，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那时文化闭塞，百信们崇尚神明、传说、鬼神等等一切与迷信相关的事物。

　　也由此催生出一系列最早的灰色产业链，倒卖人口、尸体交易等屡见不鲜。

　　倒卖人口不难理解，古代劳动力底下，生产效率的高低和人口有直接关系，大富人家掌握了大部分的社会资源，有能力支配人力分配，哪里确认就用钱来买，这种交易的人力一般属于奴隶，干过不给钱的那种。

　　而奴隶的渠道来源一般是他国的战俘和一些贫苦的百姓，最可悲的是女性奴隶，被卖去大富人家不仅没有尊严和自由，甚至会沦为别人的玩物。

　　而奴隶的战国打仗也不是天天有，即使天天打仗也不可能随时都会有战俘，以至于奴隶中贫苦百姓占多数。

　　那时的贫苦百姓耕种的土地大多不是自己的，种出来的粮食除了自给自足，其余都是地主家的，王泽所在的村子便大千世界的其中之一。

　　一年恰逢大旱，王泽村子的土地颗粒无收，村民们有的甚至直接被饿死，家里除了百岁高龄老母，还有妻子以及刚出生不不久的王战。

　　母亲在那场旱灾中活活饿死，最令人发指的是地主因为没有粮食可收，命令其村必须出一半的壮年劳动力作为补偿，那时候王泽家只剩王战和妻子可出，王泽作为村长被排除在外，无奈之下由王泽的妻子代替去地主家劳作。

　　第二年，上天给王泽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洪涝席卷了王泽所在的村子，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农田里同样是寸草不生。

　　这回地主怒了，作为地主是不会白白养闲人的，因为接连的自然灾害，地主也没有多余的余量，为了减少损失，地主将王泽一村之人，全部打包底价卖给了奴隶主。

　　这天，奴隶主的跟班正带着王泽一村“遛狗子”，“遛狗子”的意思类似于游街示众，古代通讯匮乏，通过遛狗子的方式做到广而告之的作用。

　　而奴隶主的跟班通常是些市井无赖之辈，他们通常会背着奴隶主将奴隶带到一些“卖肉”的地方谋取私利。

　　卖肉的地方类似于妓院，但这种地方又不同于妓院那种风雅之地，妓院的目标客户通常是社会上的达官贵人、风雅儒士，而卖肉的地方目标客户就是社会上中下等人的泄欲场所，服务的人群也都比较的杂。

　　而这天偏偏有一个人点中了王泽的妻子，一开始王泽是誓死抵抗的，也因此王泽的腿落下了腿疾，最终奴隶以幼小的王战作为要挟，王泽的妻子只有顺从。

　　那件事过后，没过多久，王泽的妻子就因为患了“风柳病”，也就是现代的性病，被奴隶主抛弃街头，最终与世长辞，只留下王战与王泽相依为命。

　　因为王泽一村人是被地主低价贱卖的，所以奴隶主根本就不会关心他们的死活。村里的人每天都在减少，有的病死、有的饿死、有的被打死，极个别幸运的会被卖掉。

　　就这样，王泽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决定带着村里剩下的人一同赴死，趁着奴隶主团伙与村民沉睡之际，王泽利用悄悄藏起来的火折子点燃了奴隶营的草垛子，大火如一条长龙一般冲向天际。

　　奴隶主被惊醒，急忙找人扑火，水火交融之下浓烟将王泽覆盖。

　　奇怪的是，身边的村民有的还未醒来，而醒来的人却出奇的淡定、坦然，从他们脸上看不到任何的痛苦，与之相反的是泰然自若的态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