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6年8月29日下午，布瑞格双桅船“信使号”拔锚升帆缓缓驶离了金斯敦码头，朝北美大陆的南卡罗来纳疾驰而去。计划在查尔斯顿短停补给，再直驶英格兰的布里斯托尔。

34岁的“达斯尼格”虽说年富力强，但做为尉官年纪可真不算小了。“威廉•惠史东”少将（William Weststone）于1705年担任西印度群岛英国皇家海军总司令时，“达斯尼格”曾是少将手下最为倚重的炮术教官。可自打威廉少将调任回了欧洲，人缘太差嘴巴又太臭的他，仕途就理所当然地坎坷起来。此时仅仅是担任着牙买加代总督山谬•佩吉的上尉伺从官。

离开了熟悉的战舰，离开了心爱的火炮……要不是新上任的代总督对自己还不错，像送信这种无聊透顶的任务，以“达斯尼格”上尉那又臭又硬的脾气绝对直接开怼——爱鸡脖谁去谁去！爷不伺候！

“信使号”船况相当不错，在墨西哥湾暖流的推送之下，一路顺风顺水，才11天就抵达了中转站查尔斯顿。有些短途的旅客和货物要在这里下船，当然也会有一些旅客和货物上船。在一个这么大的港口城市，想要搭船或送货回欧洲的商人旅客通常都是很多的。

不过，今天可真是有点太巧了！就在“信使号”进港的一个多小时前，居然有一艘同样是驶往布里斯托尔的船刚刚离开！倒霉催的“信使号”只捡到了两位乘客，是一个少爷带着他的老仆。不过这位少爷可不是一般人，据说是查尔斯顿总督罗伯特•约翰逊的公子！

这只总督的崽子最初给“达斯尼格”上尉留下的印象非常糟糕！上尉出身草根起于微末，一切全是靠自己搏命战斗流血流汗换来的！所以他打骨子眼儿里最瞧不起这些含着金马桶出生的少爷羔子！这帮衣饰光鲜的玩蝇通常都是要多勇敢有多怯懦，要多博学有多无知，要多高尚有多无耻！虽然不能说是栋梁之才社会精英吧，至少也可以说是人间垃圾造粪机器了！对了，人家这部机器还都拒绝静默运行呢，大多都是噪音贼拉大臭味儿酱香型的那种。

这不，当船上的旅客都聚在前甲板上吹着海风欣赏左舷边的北美大陆沿岸风光时，那位偏巧又站在上尉旁边的约翰逊少爷又开始臭嘚瑟上了……

“无知！德克，我只能说你太无知啦！在美洲混了这么些年，难道你现在还整不明白印第安人的起源么？”

老仆德克像捧哏一样配合着：“哟……这您也知道哇？那您给我们大家伙儿说说，这印第安人的起源它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儿哪？”

“嘿……今儿这是船上的女士先生们都在，本少就免费给大伙儿科普一下。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

“哎哎，您说您说……”

“德克，你知道他们为啥不叫牛地安马地安，偏偏叫印第安吗？”

“这……这我可真就不知道啦。您受累，您教教我们大家伙儿？”

“告诉你们一个惊世骇俗杯弓蛇影洋洋自得草木皆兵的大秘密吧！这‘印第安’三个字，其实就是‘殷——地——安’三个字的谐音！”

“‘殷地安’？嘿！听着还真像那么回子事儿。那您再给我们仔细说说？”

“话说两千七百多年前，中国的商朝被周朝所取代。而商朝此前派出来远征东夷的军队，这下就回不去家啦对不？”

“对啊，那他们肿么办尼？”

“好办啊，人家中国人多聪明啊？那支军队既然没法回西边儿去，那就干脆往东走吧！有多远走多远，也不怕累死！中途有辣么多地方也绝不肯停下来歇口气儿！当时的主帅‘爷轮不’心中就一个梦想——我一定要抢先发现美洲大陆雾雾雾雾！我一定要让中国人做那块土地的第一个主人恩恩恩恩！‘哥伦布’算个屁呀？俺是‘爷轮不’有木有！”

“嚯……这位爷帅还真够轴的嘿！”

“可说是呢？要不是这位爷帅够轴，后世有些二傻子拿啥来歪歪呢？你说是吧德克？”

“揍是揍是。”

“话说这位爷轮不大帅就像个家庭主妇熟悉菜市场的路咋走似的，领着一群无畏的勇士们跋涉过漫长的西伯利亚……穿越了白令大陆桥……终于来到了阿拉斯加……”

“哎哎……少爷，打断您一下儿啊。那么远的路，中间又都是茫茫雪原，他们就愣没饿死？”

“嗯……这个……内啥……你管呢？他们都会中国气功——屁股！懂不？不吃不喝的啥事儿莫有！懂不？抛开事实不谈，跟你们这没文化的人聊天儿简直累折我裤衩带儿了都！”

“嗐！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啊？我就一文盲不是？您说，您接着说。”

“后来呢，中国人就抢占美洲大陆啦。他们彼此见面的时候，都会相互问一句‘殷地安？’那就是对故乡殷地的安宁最美好的祝愿啊……听着真他妈让人感动得都能笑出声儿来！嘎嘎嘎……”

“哈哈哈……嗬嗬……啊吼吼吼……咯咯……”

甲板上倾听的男女旅客们果然都感动得笑出声来了。

“二百多年前，哥伦布也瞎鸡脖乱捅来到了美洲。他听到这些土著人老是叨咕‘殷地安殷地安’啥的，那就管他们叫印第安人吧。这——就是印第安人的来历！列位，听相声，长知识啊！”

“好！好！！”老仆德克带头热烈鼓掌。

“好！好他 妈的无耻啊！”早已忍无可忍的“达斯尼格”上尉冷冷地刺来一剑！

“大胆！胆大！胆大包天！天津包子！”少年约翰逊已然出离愤怒语无伦次了！这些少爷羔子惯常玩的就是争闲斗气，在“围脖颓特脸输”上明明没屁还得咯嘞咯嘞嗓子刷刷存在感呢，又岂肯在意气上输人？

不过别人可没义务惯着他！上尉斜睨着少爷揶揄道：“据科学考证，美洲大陆至少在一万年前就有印第安人生活了。甚至更有早到两至四万年前的说法！你那二千七百年前的殷人东渡之说，摆在那儿不觉得像个赝品似地丢人现眼吗？”

“那为婶魔他们嘴里老说殷地安殷地……”

“印第安这名称，是哥伦布以为他所到达的美洲巴哈马群岛是印度，所以管当地的土著人叫‘Indian’，不过就是‘印度人’的意思罢了，和什嘛‘殷地安’有个毛线的关系呢？再说了，汉语言的发音，从古至今有着巨大的差异。而殷商的语音更是远在西周的‘上古音系统’之前！怎么可能那时发出的‘殷地安’三个字的读音，和现代一模一样呢？就算真有殷朝人说这仨字儿，我也保证你听了还以为是外星人在K歌呢少爷！”

“那为何能在遥远的美洲大陆发现近似中国殷商时期的甲骨……”

“大家都是玩儿象形文字的，你画个月亮跟我画个月亮就特么再不像又能差哪儿去呢少爷？”

“可为毛咱们欧洲人长得像猴子一样砢碜！人家印第安人就和中国人一样长得好帅好帅的呢？”

“只是人种不同各有特点罢了，谈不上谁丑谁帅，哪种肤色的人都有丑的也都有美的。少爷，咱们别像后世某些贱格的香蕉人崇拜西方人的长相那么下贱成吗？而且中国人和印第安人长得不一样！只能说是有点像。基因分析显示，印第安人血统十分复杂，根据Y染色体DNA图，中国人主要为O系，而印第安人主要为Q系。两者根本没有近 亲关系！少爷！”

上尉傲然地输出了致命一击！

“我乐个趣！听君一席话胜喂十年猪啊！您的博学可真特么惊悚啊！可您是肿么知道三百年后的基因分析的呢？”

“谁呀？啥呀？咋地啦？”

“您刚才说的呀……”

“我都说啥了？”

“就基因啊染色体啊O系Q系DNA啥啥的……”

“啊？我说了吗？我也不鸡道啊？都是那个谁让我说的呀。”

“谁呀？”

“还能有谁？就那个谁呗。”

“噢，又是那个谁呀！明白，我的台词儿也是他给瞎翻乱译的。”

“还有神魔想了解的没？”

“没啦！就这样被你征服！还未请教老师您高姓大名？”

“达斯尼格•圭苏尔！”

“幸会幸会！圭苏尔老师，我就是查尔斯顿总督的儿子‘萨茂尔•约翰逊’。古人说纠一谬字可为师矣，何况您一气儿纠正了我好几百字儿呢？我觉着吧，您比我爹可博学多啦。我爹罗伯特•约翰逊总督跟您一比……切！啥也不是啊！真哒。您就是我的灯塔恩师指南针蜡烛啥地，从现在起。我将和您寸步不离朝夕聆教！受益嘛……那肯定会有很多地啦。嘿嘿……”

上尉忍住了狂笑打量着这位出身高贵，此刻却被自己调 教得五体投体的纨绔二世祖，心中还是蛮爽的！这傻冒儿虽说啥也不懂还喜欢臭嘚瑟，但好在态度够诚恳啊？这总比潘少那款玩儿了命地叼着嘴里的屎橛子，给他根热乎麻花都不换的傻 逼还是让人感觉舒服多了。

就这样，在漫长无聊的海途中，处处虚心求教时时殷勤伺候的萨茂尔少爷，就成了“达斯尼格”老师的小跟班儿小催巴儿。

同行的第三天晚上，航速8节左右的“信使号”已经驶过了“特拉华湾”，正稳稳当当地沿着新英格兰大陆继续向北偏东方向航行。

“达斯尼格”上尉躺在贵宾舱里的大床上，正百无聊赖地信手翻看着那本早已倒背如流的皇家海军手册《我们爱打炮》，忽听船舱门被敲响了。

得到允许后，在门口值岗的宪兵希尔推门探头进来报告说：“长官，约翰逊少爷请求接见。”

“让他进来吧。”上尉的喉头不由自主地悸动了一下！

每天晚上，这位少爷必定会带着好吃好喝的来找他聊天。说是聊天，其实就是向上尉请教各种知识。好在这位傻冒儿少爷的所知所识虽未达到博古通今学富五车吧，起码也可以说是倾家荡产一穷二白的！随便给他讲点啥都能骗顿好吃好喝的，把个身为人生输家的上尉都赢麻了！

要知道，目前仍处在人生蹉跎期的上尉可不富裕。而抠门的山谬总督给定的出差补助，仅仅是可怜的每星期2克朗！船上的东西死贵死贵的！要不是这几天都在享用这位不差钱儿少爷的孝敬，上尉嘴里淡出的那只鸟儿早特么死透了！

果然，傻冒儿少爷穿着一身特别肥大的衣裤，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走了进来，把手里拎着的东西一样样地往桌上摆着……烧鸡、香肠、酥炸大虾、精粉面包、还有几个新鲜的橙子和灯笼果。上尉刚刚偷咽了一下口水，双目却忽然精光暴射！因为少爷把两瓶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的酒也摆上桌来。

虽说酒量不大，但上尉的酒瘾却着实不小。因为拉丁谚语有云——没有酒就没有交流。可上尉以往喝酒之后一跟人交流，立马就会成功地给自己拉来一波崭鲜的仇恨！他这人的嘴巴本来就臭，喝了酒之后更是臭气熏天横扫千军无人可敌！

乌蒙蒙的磨砂玻璃瓶，古朴无华的标签……这竟然是两瓶法国波尔多“侯伯王酒庄”窖藏了十二年的红颜容！

“这……这不太好吧？”上尉再馋也得假客气一下。

少爷一撇嘴：“有啥呀？不就两瓶酒么？我爹给我爷捎的。我爹也不寻思寻思，侯爵那老头儿多大岁数了？撒尿都费劲儿呢喝屁的酒啊？这半瓶下肚还不得‘嘎’一声抽过去呀？还得累我千里迢迢地带着。切！我才懒得带呢！圭苏尔恩师您喝。美酒就得英雄饮！”

“这……嘿嘿……那我可偏了你爷了啊？承情承情！”

假客气一下就得，上尉立马左手烧鸡腿右手红颜容，开始享用新收弟子奉上的“束脩”。

少爷端着一瓶柳橙汁和上尉的酒瓶碰了一下，喝了一口抹抹嘴，指着床头那本《我们爱打炮》虚心求教道：“圭苏尔老师，都说咱们英格兰皇家海军打炮比别国的海军快好几倍，您说这是咋回事儿呢？”

提到自己的强项老本行，上尉一边“吧唧吧唧”地嚼着烧鸡“咕嘟咕嘟”地喝着红颜容，一边开始施教了……

“你没抓住重点，少爷。打炮，是要讲姿势、节奏、和效果的。首先要保证的是持续的火力输出。光是快咋行？”

“求圭苏尔老师赐教。”

“你光是快没把对方整透了有个毛用啊？你老是在对方表皮上蹭来蹭去的有屁用啊？你得持续不断地非常有节奏感地狠狠地干！每一下都得让对方感觉到被整地很深很准很有痛感！记住喽，一直要整到对方开始哭喊着‘哎呀妈呀完了完了不行啦不行啦我要使啦’，这时候你再抵近了哐哐哐哐给对方来几下狠的！呱唧一下子就能把对方整透喽。明白没？”

“明白啦恩师！您真不愧是床上……嗯……船上最快最猛的炮手啊！”

隔着厚厚的橡木门，宪兵希尔只能隐约听个大概。他点头微笑着心想：“虽说听不大真切，但圭苏尔长官的床战经验明显还是靠谱的。那事儿确实不能太快喽……”

这师徒二人聊起打炮的事儿来可真是兴致勃勃。这不，一直到另一个宪兵汤米来换岗了，俩人还在屋里没完没了地喝着聊着呢。只不过语速越来越慢，声调也越来越低了。尤其是圭苏尔长官，现在几乎都听不清他在说啥了。

汤米讨厌值夜班！而且他觉着那个山谬代总督也太能扯了吧？居然命令8名宪兵即使航行在茫茫大海上，也必须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警卫着信使长官。真他妈拿当兵的不当人哪！

靠在门旁的舱壁上，他慢慢进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可能得有半夜一两点钟了吧，迷迷糊糊的汤米忽然惊醒了！因为舱门被拉开了。

满嘴酒气的萨茂尔少爷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边走边回身用加大加厚的舌头嘟嚷着：“恩师……我……呃！我也……回去睡觉了啊……您接着……呃！睡……睡吧……晚安安……”

汤米探头看了一眼，只见圭苏尔长官正在床上合衣而卧，呼噜声已经响了起来。

满嘴酒气醉眼迷 离的少爷把脸凑了上来，辨认了好半天才傻呵呵地笑道：“原来是……是汤米……米啊……呃！晚……晚安……勇敢敬业的汤……汤米……呃！”

“晚安，约翰逊先生。”打量着他这身肥大得相当古怪的衣裤，汤米忍着笑和傻帽少爷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见他里倒外斜地朝走廊尽头走去，拐过客舱的转角就不见了。

凌晨四点不到，熟睡中的理查德船长忽然被大副用力推醒了！

“船长！紧急状况！”

“咋啦？”理查德船长瞪大了眼睛“呼”地坐起身来！

“约翰逊先生……嗯……就是那位约翰逊总督的公子，忽然抽啦！您快去看看吧！”

萨茂尔少爷的船舱大门敞开着，门口聚集了一大群跑来看热闹的男女旅客。理查德船长挤进舱室，只见萨茂尔少爷正靠着床尾坐在地板上，身体僵直四肢抽搐，眼神涣散口吐白沫……全身不时猛地一抖！发出“呃”的一声。每次他这剧烈地一抖，都能把周围的观众带动得不由自主地也跟着一抖肩膀……

“他这……这怎么啦？”理查德船长赶忙询问少爷的老仆。

“嗐！这是我家少爷的老毛病啦。从青春期开始的，一见到绝色美女就会‘嘎’一声抽过去！本来老爷以为在海船上总没啥事儿吧？可谁能想到贵船上居然会有一位极品的美女啊！唉！这可真是红颜祸水祸从天降啊……”

“看到极品美女就抽？你家少爷刚才看谁啦？”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您瞧，门外那么多美女呢，我这老眼昏花的，哪知道谁是把我家少爷整抽了的那个凶手啊？”

舱门口众女士闻言，纷纷矜持地挺胸昂头，或搔一下首，或弄一下姿……

“那怎么办？有药吗？”理查德船长没心思纠缠这个，马上焦急地问道。

“哪有药哇？每次都必须火速送到纽约的一位罗宾医生那里治疗！唉……我们总督大人可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儿呀，他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哟！少爷在贵船上要是有个啥两短三长的……哼哼！以后您的船再想回欧洲，最好还是从亚洲那边绕一大圈儿吧！反正地球是圆哒。否则总督大人要是不把皇家海军的‘凤凰’、‘松鼠’、‘玫瑰’、‘肖勒姆’……统统派出来往死里轰你这条船我绝对跟你姓！”

“这……我……哎？纽约？大副，现在咱们到哪儿了？”理查德船长猛然间福至心灵！

“船长先生，此刻我船左舷外两‘里格’（约10公里）就是纽约港的‘下湾’！”

“传令左转舵进纽约港！快快！！”

“Aye！Sir！”大副领命飞奔而去。

“呃！”萨茂尔少爷又猛地一抽，把理查德船长也吓得一哆嗦！

凌晨五点多，信使号停泊在纽约港的深水码头上，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傻冒儿少爷抬下船后，老仆德克手里拎着箱子和皮包，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背起傻冒儿少爷就沿着栈桥“嗵嗵嗵”地一路向岸上狂奔而去！

当“信使号”转过长岛的西南角后，船上的人就再没眼福看到了，那位忠心耿耿的老仆此时背着手走在前面，抽风自愈的少爷像个跟班似的拎着皮包和大箱子跟在后面，两人正朝旁边那座栈桥边停靠的一条斯库纳纵帆船匆匆走去。

 ==============================================================================================================人的品行从高到低分为六等——圣人、君子、良人、贱人、损人、恶人；而能力上也是从高到低的六等——超人、异人、能人、常人、庸人、蠢人。——《荣兵日记·傻瓜总督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