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以卓来到的地方是南疆的喀什。
他到喀什的第一天急诊科就来了一位危重高血压脑出血者,是50岁的四川籍女性患者。入院时感者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呼吸急促,右侧瞳孔散大,对光反射失。头颅CT扫描显示:右侧基底节区脑出血破入脑室,出血量大,脑受压严重,颅底池消失,脑疝形成,患者生命垂危。
喀什海拔高,此地是全国高血压脑出血疾病发病率较高的地区。当地医护人员匮乏及医术的滞后,只能采取传统的开刀方法,病人痛苦大、恢复慢,而且住院时间长,费用高。
郑以卓当即采取微型手本,与各个科室相关人员密切合作,在长达四个小时后,病人生命体征正常,被送往ICU治疗。
郑以卓团队的到来,这个消息迅速在昆仑山脚下蔓延。次日,又有一位高血压脑出血患者前来就诊。
一连几天,医院的人络绎不绝。就连院长都来找到郑以卓对他说道:“谢谢你能来,你就是他们的希望。”
因为语言不通,患者及家属只会拉着郑以卓的手一个劲儿地说着蹩脚的谢谢二字。
你可以很轻易看到他们眼中的淳朴,再加上那诚意的道谢,没有人为此会不动容。
“郑医生,您休息下吧。”
刚送走病人,郑以卓从椅子上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
“顶得住,大家都还好吗?”
“都有些不适应,但也顶得住。”
新疆日照时间长,又有风沙,干燥少雨,大家不久便出现了咽喉疼痛,嘴唇裂皮、口腔溃疡和皮肤干燥瘙痒等不适症状。
郑以卓最为强烈,他口腔至少溃疡了十块儿,每次吃饭只能喝点稀粥,一张嘴就是痛苦。
借了女同事一只润唇膏,嘴唇干裂起皮的不成样子。
每次吃饭就是酷刑,他尽力张大嘴巴慢慢的向口腔运送食物。
热粥碰上溃疡处,疼的差点掉眼泪。
同事们都吃的差不多,而他还剩下一半。
餐厅说话声渐渐小去,郑以卓脑子这才算真正静下来。
得空,他就想到了程斯耀。
再又想到来这里之前与父母的谈话。
他在谈话之前还有心思开玩笑让爸妈准备好速效救心丸。
郑爸与周母还让他正经点。
谈话后,郑爸不停的喝茶压惊,周母则沉默不语。
他说:“我喜欢上了斯耀。不是说我就喜欢男人,而是只喜欢斯耀这个人。”
“妈安排的相亲,如果真的逼我与女孩结婚,那我不仅仅是害了女孩,更是两个家庭。我没办法心安理得选择结婚生子。”
“对不起您二老。”郑以卓苦笑着说道。
周母一直想要膝下儿孙乐,如今,却是难以实现。
“斯耀,怎么就是那孩子呢?”
是啊,就是他了。
“他才二十出头,你们…”
“爸。”郑以卓说着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周母,继续说道:“这不是一时冲动,我们拉扯了两年多。”
郑爸何尝不懂自己的孩子?从初中开始,他就鼓励郑以卓选文博专业,到时候接自己的班。他为了让郑以卓对文博专业产生兴趣下了很大功夫,同时也给予很大期望。高三结束,郑以卓和他谈了很久。最后郑以卓选了医学专业。
而他在自己的医学领域也颇有建树。
郑爸虽然还会偶尔觉得惋惜,但很尊重他的想法。
毕竟他的孩子为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很负责。
“爸,妈。我已经浪费了两年的时间。这期间我一直在犹豫与矛盾中度过,在斯耀去征兵后,我意识到我无法再这样下去。我必须给自己一些勇气,一些像你们坦白,一些勇敢迈出那步的勇气。”
沉默许久的周母说话了,她问道:“斯耀,他…喜欢你吗?”
想到程斯耀,郑以卓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他说道:“我再努努力。”
郑以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动心的,他只知道他一直在逃避。
逃避自己的感情。
他想,他怎么能和那么小的孩子在一起呢?斯耀或许值得更好的,当然是女生。他不能把斯耀带到这条艰难的路上来。
但他又嫉妒心作祟,看到斯耀旁边的人,不论男女,他都无法以平常心对待,无法以一位哥哥的身份看待。
旁边应该是自己。这才对,不是吗?
如果非要捋清时间线,那大概是第一次看到那孩子笑脸的时候吧。特别是露出的那颗小小的虎牙。
想到此,郑以卓一惊,叹道:“原来这么早。”
军队作息训练都很严格,每天除去训练与吃饭,程斯耀脑子里几乎装不下任何东西。
但在吃饭隙间,他会偶尔想起一个场景,只是偶尔。
那是他醉酒从郑以卓家回来之后,自己看完《暗恋桃花源》。
是结局?还是现状?
但结果是他坐在沙发上哭的喘不上气,那个哭是没有声音的。
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攥了一把,闷的心揪难受。
将近一天未进食,他的肚子一直在咕咕叫。
外卖被挂在了门把手上,他拿进来后直接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饭菜就着咸咸的泪,一同被送进口腔。但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进到肚子里,他嘴巴被塞的满满。
程斯耀越来越委屈,饭菜堵在嗓子眼,很快他就被噎住了。
他跑到厕所将刚才吃下去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
他为程婉委屈,为自己以前的不懂事羞愧,为程思军这个人感到厌恶。
为他与郑以卓感到无尽的悲伤。
为江滨柳与云之凡的错过感到可惜,也为老陶可悲。
更为他与郑以卓未看完的下半场。
每每想到,他都会停顿几秒,随后若无其事进食。
只是动作很机械。
晚上,郑以卓忙完终于可以休息。
在夜深人静时,他闭上眼。时常会感到从左手食指指尖开始麻,蔓延到隔壁肩膀,直至心脏。
到心脏位置,那个麻会变成痛。他以侧卧的姿势抱起左臂捂在心脏的位置。
他跑去心血管内科,徘徊了一阵又跑回自己科室。
他治愈过很多病人,可他无法治愈自己。
终究是医者难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