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大片是什么花？看起来像野蔷薇。”刘天然问。
王素兰说：“你是说山下阳坡上那一片？那是黄刺玫，没什么用。”
刘天然喜欢花，想去看看，但一想自己的身份，她可不是来郊游的，她现在是个农村小媳妇，用王素兰的话说，她是要过日子的。
“咱们回去吧，回去把这些东西收拾收拾。”王素兰说。
两个人回到家，刘天然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洗洗手，她的手还从来没这么脏过。但王素兰进了院子就站下了，把给大鹅剁食的菜板子拖到院子中间，顺手拿起中午喝剩的空酒瓶子，把小板凳一放，坐下说：“天然，我给远志擀皮，你把山杏的核扒出来。”
刘天然还是先用她屋里的一块粗肥皂洗了手，然后也拿了张小板凳，坐在了王素兰对面，扒起了山杏。
王素兰用手里的空酒瓶把远志的根按在菜板子上擀平，然后把根里面的芯儿抽出来，留下了外面的皮儿。
“只有皮能入药？”刘天然问。
“嗯，还要晾干，干了就没多少了，明天你在家，我再去山上挖点儿。”王素兰说。
刘天然看着王素兰的手，有点儿心酸，说：“明天我还和您一起去。一会儿弄完这些，您洗洗手，我给您擦点儿手油。”她看到自己的嫁妆里有两块肥皂，两条细管的透明塑料包装的护手油，还有一瓶雪花膏，估计在这个年代，这些已经算是奢侈品了吧。
“留着你擦吧，我不擦。”王素兰满脸笑意地干着活儿，流露的尽是满足与喜悦，没有丝毫的愁苦与抱怨。
这就是安之若素吧？想到自己养尊处优的时候心里面还尽是抱怨、担忧、焦虑，从来没有真正享受过生活的美好，也没有思考过人生的真谛，真的就是在浪费生命。而这一生让她遇见王素兰，就是给她一个反思的机会吧。
剥开山杏，刘天然将一片杏肉放进嘴里，发现酸酸甜甜的，虽然没有家杏多汁，味道还不赖，就把另一片塞进了王素兰的嘴里。
“可以用来做杏干，冬天当零食吃。”刘天然在网络教程上见人做过，她大约记得做法，“一会儿我就用针线把它们串起来，挂在屋檐晾上。”
王素兰说：“可不敢为了零嘴儿浪费针线，家里的线还留着冬天给大溪做床厚被子，带到学校去盖。”
“哦，”刘天然想了想，说：“那不用针线，我有办法。”
把剥好的杏核与远志皮晾上，刘天然自己跑到了溪水边，折了几根细柳枝，又在菜地了摘了一根黄瓜，拿了回来。
回到院子，刘天然给柳枝剥了皮，把杏肉串在了柳枝上，和杏核与远志晾在了一起。
“妈，一会儿做饭，我给您烧火。”刘天然说。
“你会？”王素兰问。
“您教我呗。”刘天然说着到柴垛上捡了一筐劈好的松木枝，提进了屋里，放在灶台旁。又问：“妈，西厢房里放着的那个铁盆，是火盆儿不？”她在网络视频里见过那东西，记得那是农村冬季里用来生碳火用的。
“是，你问它干啥？大夏天的也用不上。”王素兰说。
“一会儿我要用一下。”刘天然笑嘻嘻地说，到西厢房里把火盆也拿到了灶台旁。
王素兰也不管，由着她忙活，说：“晚上擀面条吧，家里还有点儿荞面，少掺点儿白面，再打个咸菜卤，可好吃了。”王素兰说着就要去洗手，准备和面。看到自己的手全是黑渍，她打开橱柜，要抓点儿面碱涂在手上去污。
刘天然忙说：“妈，您等一会儿再洗。”说完她跑回自己屋，把那块还没用的粗香皂和擦手油找出来，给了王素兰，“以后您用这个洗，洗完了再擦点儿手油，要不冬天裂了口子该疼了。”
王素兰推却道：“这是新媳妇的东西，我老么磕碜眼的了，用不上。”
刘天然说：“您不老，看我爸多稀罕您。”
被儿媳妇调笑，王素兰抿着嘴笑了，接过了肥皂和手油。这毕竟是儿媳妇的心意，当长辈的要给儿女尽孝的机会，也是为他们积攒福气。
“既然是儿媳妇给的，那我就好好用。”王素兰说，“手油睡觉前再抹，要不和面都粘到面上了。”
王素兰洗了手，把肥皂和手油都小心地放到里屋的柜上，出来和面。
“在家做过面条没？”王素兰问刘天然。
“没做过。”刘天然实话实说。
“不怪你，你爸一个大男人，也没法儿教你。从今以后啊，妈教你，过来看着，面条和面要用冷水，把面和的硬硬的，多揉几遍，这样煮出来的面条才劲道，不会断。要是烙饼就不一样了，得一半热水一半冷水，要不饼就硬了，不好吃。”王素兰边操作边教导刘天然。
“让我试试？”刘天然从王素兰手里接过水瓢和面盆，和起面来。
王素兰看到儿媳妇这么受教，心里甚是欣慰。
婆媳俩个又是和面，又是擀，又是切，很快面条就做好了，在面板上放着，俩人又开始烧火煮水。
眼看太阳下山，天已经擦黑了，王素兰往屋外望了又望，终于看到儿子林大溪与父亲林庆东扛着长长的锄头进了院子。
“可回来了，正好水也开了，天然，你这就下面吧，我再切个咸菜疙瘩，打个卤子。”王素兰麻利地从咸菜缸里捞出来一颗腌好的芥菜，在菜板上切成小丁，又用清水洗了两遍去去盐，放在小锅里翻炒、填汤……热气和香气一下子把整间屋子都溢满了。
父子两个已经在院子里把身上的泥土、汗水都洗净了，进了屋来，先拉着了墙边的灯绳，柔和的淡黄色光芒从老式灯泡中散发出来，映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虽然有疲惫，却很温暖。
林大溪这一回没等吩咐，抄起靠在墙边的饭桌就放在了里屋的炕上，回手又把碗筷端了上去。
荞面面条在水花里欢快地翻滚着，像游鱼一样，刘天然用勺子、筷子捞了几次，还是一根都没能捞上来，气得她咬住嘴唇、挽起袖子，拿出了要跟这些面条拼了的架式。
王素兰把卤子做好了，招呼林大溪端上去，走过来从刘天然的手里接过漏勺和筷子，说：“我来吧。”只见她双手一个翻转，就用筷子按着，将面条牢牢地困在了漏勺里。
刘天然蹲到灶台前，看到灶膛里还有几段没燃尽的松枝一明一灭，已经成了火气不那么足的木碳，就小心地将它们用火铲铲出来，放进了火盆，又跑到外面把串在柳条上的杏肉拿了进来，架在了火盆上。这功能相当于烤箱，可以加速杏肉的干燥。就是不能浪费糖，不然放点儿糖，做出来的杏干会更好吃。
林大溪出来端面条，看到刘天然居然在烤杏肉干，就说：“咋不干点儿正经事儿呢，就认吃。”
刘天然瞪起眼睛回道：“又没废别的东西，扔了不是浪费吗？这是我跟妈费了挺大劲儿从山上摘回来的。”
王素兰说：“天然说得对，这山杏挺好吃的，扔了怪可惜了，做好了给我当零嘴儿吃。”
林大溪与刘天然虽没再吵嘴，也都互相翻了个白眼，一起跟着王素兰进了屋。
“谷子地的草除的差不多了吧？”王素兰一边给丈夫盛面条，一边问道。
“西山上那块地已经除完了，今年的谷子长得挺好。”林庆东说着，接过碗，又舀了一大勺韭菜花拌在面条上，大口吃了起来。
刘天然坐在炕沿儿上，忽然感到大腿疼，她今天虽然没干什么累活儿，但毕竟以前没爬过山，一下子走过么远的路，一时还不适应。
“咋？腿疼了吧？吃完饭给你烧点儿热水，泡泡脚，早点儿上炕歇着。”细心的王素兰看出了刘天然的不适，关心地说道。
“活儿干的不多，毛病还不少。”林大溪说。
“你怎么老找我的碴儿？我又没惹你。”刘天然皱着眉问林大溪。
林大溪也不看她。
王素兰笑着没说话，只管往自己的面条上加韭菜花。
“妈，吃完饭我帮您涂手油，再给您做个面膜。”刘天然说，这是她每天的生活流程，睡前得做个皮肤护理。
“什么膜？”王素兰问。
“您别管了，一会儿我帮您弄。”刘天然用筷子卷着荞面面条，斯斯文文地吃起来，韭菜花这种食物以前她怕味道，从来不吃，今天吃起来还挺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