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恨别一回到扬州便直奔第二楼,除了第二楼,他也无处可去。
三人此刻正坐在暖室喝茶,神秘也正坐在这暖室的主位,旁边站着丁一心。
桌上点了一炉香,香是海南沉香,只有神秘在接待贵客时才会点上这盏。从这香买来到现在,她只用过两次,第一次是接待无香门主魏怜歌,第二次便是现在。
神秘分别打量了一番雪恨别身旁二人,然后悄声对丁一心说了几句话,只听丁一心道:“主子想要请阮姑娘与这位李少侠先出去。”
阮浓香道:“神秘老板莫非与雪公子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丁一心道:“阮姑娘放心,主子绝不会做任何伤害雪公子的事情,只是事关重大,主子不希望受到别人打扰。”
阮浓香看着雪恨别,只听他道:“阮姑娘放心,我相信神老板。”
闻言,阮浓香也不多说什么,提着剑走了出去。李拔剑见状,看了看神秘,又看了看丁一心,最后走到雪恨别面前,拍着他的肩,认真说道:“雪大哥!你一定能够治好身体,找回武功,重回武林之巅!”
说罢,李拔剑也随着丁一心走了出去。
这屋内终于只剩下雪恨别与神秘。
他们看着彼此,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桌上的烛火在摇曳,蜡液顺着烛身流淌,沉香的味道弥漫在这间屋子。他们就像多年的老友,好像不必说话,就已经知道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
最后一截蜡烛燃尽,神秘终于缓缓摘下黑纱斗笠,这是雪恨别第二次看见神秘的真容——面若桃花,肤若凝脂,柳眉凤眼,乌发如瀑。
不错,想必你也已猜到,神秘是一个实打实的女人。
“雪公子,好久不见。”
也许刚才,你还只会觉得这是一个长得好看的普通女人,但谁若听到她说话,一定会打破刚才的偏见——她的声音就如同泉水般清澈,如莺歌燕语宛转悠扬,好似在唱歌。
雪恨别道:“神秘楼主,别来无恙。”
神秘掩面轻笑,道:“雪公子身旁的那位姑娘真是厉害,竟能从第二楼与玄星楼,还有闲颂诗一等高手之间将公子救下逃跑,不简单啊。”
雪恨别笑道:“她叫阮浓香,是我的救命恩人。神楼主之前说,有办法能够为我接经续脉,助我恢复武功?”
神秘正色道:“不错,自听闻公子武功尽失那一刻起,我便着手令人四处寻药,只为帮助雪公子恢复武功,以报答昔日公子对神秘的救命之恩。”
雪恨别道:“神楼主太客气了,雪某只不过是尽举手之劳而已。”
神秘道:“哦?可是当年,雪公子可是差点儿与我一同葬身玄星楼的碎星寒潭,这也算举手之劳?若非如此,玄星楼也不会对公子这么穷追不舍。”
雪恨别哀叹一声,垂下头去,双眸之间已多了几分凄苦,仿佛是想起昔日已然淡忘的痛苦往事,良久,他才回过神,徐徐说道:“敢问神秘楼主,这能够助我恢复武功的药,究竟是什么?”
楼主神秘一笑,右手兰花指向外弧了一圈抬起茶来,慢慢品上一口,这才缓缓吐出二字——“无香”。
无香,其实就是无香圣水,南渊谷无香门中的圣物,据说可解百毒,治百病,万金难求。即便是门中之人,也只有门主与六大高手才有资格调配使用,若是外人想要求得这无香圣水,也必定要付出等同的代价,也许是性命,也许是武功秘籍,也许是绝世神兵。
雪恨别闻声色变,道:“你说的是无香门圣物的无香圣水?”
神秘点点头。
此时,雪恨别脸上已满是惊恐与愧疚,他不敢往下想,他不敢想神秘究竟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得到这无香圣水,他知道这代价他一定付不起。
神秘见他这般模样,不禁笑出声,说道:“雪公子不必多想,我能得到无香自然有我的办法,你不必觉得亏欠我什么,毕竟,我也没付出什么所谓的代价。”
雪恨别问道:“若你没付出相应的代价,他们怎会把无香圣水给你?除非……”
“除非我是无香门人,且在无香门的六大高手之上。”
神秘看着他倏然露出一分邪笑,而这也就验证了雪恨别的猜想,只听他道:“当年白蛟一死,无香门内人心涣散,不少弟子不服魏氏姐妹掌权,于是出走无香,难道神楼主也是这其中之一?”
神秘笑了笑,没有多说,继而拿出一个木匣,起身走到雪恨别面前,将这物递给他。雪恨别抬眼看着眼前的女人,只觉得此人更加高深莫测,难以揣度。
半晌,他还是将这匣子接过,此时只听神秘笑道:“其实我是不是无香门中人根本无关紧要,现在我只是第二楼的老板神秘,以后也只会是神秘。”
门外,阮浓香闭目靠在围栏边,李拔剑则扶着围栏,看堂下人群热闹,江湖人来人往。这是第二楼,普天之下只此一座第二楼,亦是天下间最富丽堂皇,人群流动最密集的地方,更是江湖中人最尊敬的酒楼。
而李拔剑好似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似的,只觉得站在门外无聊,竟又开始在想初见雪恨别时的情景,继而又想到那两个自己救下的女孩。
——对了,那两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只听李拔剑道:“阮姐姐,那两个孩子,把他们留在南荒,寄养在周府,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阮浓香道:“你叫我什么?”
李拔剑道:“姐姐呀,你比我大,不叫你姐姐,难道要叫你老婆婆?”
阮浓香冷声道:“你今年多大?”
李拔剑答道:“我十七了!”
阮浓香在心中默叹一声,然后说道:“那两个女孩你不把他们留在南荒,难道你要自己养着他们?”
李拔剑道:“不不是,我只是在想,她们以后会不会还受欺负?毕竟周府是大户人家,在江湖上这么出名,难保不会有他们的仇家去寻仇,若是周府主把她们撇下……”
他还没有说完,阮浓香已岔断他的话:“你是不是路边说书的听多了?脑子里整天只有这些仇仇怨怨?放心吧,既然连雪公子都说交给周府主,她们就一定会好好地活着。”
正想多说些什么时,屋内的人已出来了。神秘已戴上黑纱,恢复往常般的模样,雪恨别看上去也精神不少,想必那名为无香的东西多少是有了点儿作用。
人一出来李拔剑便迎了上去,绕着雪恨别转了一圈,见人没什么异样,问道:“这么快雪大哥的武功便恢复了?真是太……”
“不,还没有”,丁一心解释道,“雪公子当日伤势过重,能够活下来已是一种奇迹,想要恢复武功,重回当日巅峰,除非有奇迹发生。我想这一点,阮姑娘再清楚不过。”
说罢,众人皆看向阮浓香。
当日第二楼一战,人是阮浓香从两方势力手上带走,伤是她治的,药是她买的,所有一切衣食住行都是阮浓香负责照料,若是有什么问题,也自然当找她。
阮浓香长叹一声,随即走到雪恨别身旁,扶着他的肩膀,道:“雪公子经脉尽断,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接经续脉更是难上加难,但也并非不可能。”
李拔剑上前一步问道:“什么?是什么?”
——无香。
此二字一出,在场皆为之一振。这绝不像一个籍籍无名之人会说出来的话,直觉告诉他们,阮浓香绝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阮浓香解释道:“传言无香圣水能够解百毒,治百病,助人功力大涨,乃是无香门供奉的圣物,无价之宝。无香可以彻底治愈雪公子身上的伤,但要接经续脉,却还远远不够。”
她打量了一番雪恨别,笑道:“若我没有猜错,神秘楼主给雪公子用的正是无香。”
神秘点点头,随即附在丁一心耳畔几句轻语,只听丁一心道:“不如就请阮姑娘说说,若要为雪公子续脉,还需要什么?”
阮浓香笑道:“神秘楼主既然知道,何必还要问我这个小女子?”
丁一心道:“若阮姑娘也知道这方法,为何不说出来?”
阮浓香看着在场之人,叹了口气,苦笑着慢慢说了出来——“荒雪北原之上的固魂草,西岩大漠中的紫兰朵,断刀老人珍藏的星夜石。不过最重要的,是要请到江湖第一圣手扁鹊后人扁妙春。”
丁一心赞赏地点点头,道:“阮姑娘果然见多识广,眼下这星夜石我家主子已得到手,不过剩下两味药材……”
他话未说完,雪恨别已抢先一步道:“剩下这两样东西,我会去找来,三个月后,第二楼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