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师孟本就为程瑜之事烦忧,听常嵩如此一说,顿时将身一侧,一把揽住常嵩腕子,“上差有何见教?”
常嵩见程师孟夫妇二人并程瑜六目紧盯着他,才开口道,“常言道,‘棒头出孝子,箸头出忤逆。’非是下官贯理会别人家里事,只是触景生情。大尹有所不知,我家中有个侄儿,为是家兄嫂嫂养娇了这孩儿,到得大来,就便目中无人,天王也似的大了。四年里应了两举,均是榜上无名,就好了樗蒲,搭着一班伙伴,多是高手的赌贼。那些人贪他是出钱施主,当面只是甜言蜜语,谄笑胁肩,赚他上手。他只道众人真心喜欢,且十分帮衬,便放开心地,把那黄白之物,无算的暗消了去。兄嫂时常苦劝,却终久溺着一个爱字,三言两语,不听时也只索罢了。岂知家私有数,经不得十博九空。似此三年,渐渐凋耗。”
说到此处,常嵩故意顿了顿,环视一遭,见众人都瞩目看他,才继续道,“我兄长没做奈何处,便寻思择一门登对的亲事,也好拘束住我那侄儿。正巧有个宦户人家,老儿曾任知州,故了。兄长央媒求了口帖,选了吉日,极浓重的下了一付谢允礼。自此聘下了这家女子。”
程夫人听得入了神,此刻也等不得,顺口问道,“后来如何?”
常嵩呵呵一笑,“发迎会亲自不用提,只说这小夫妻两口恩爱如山,这家女子也贤慧,劝他丈夫学好。不勾几年,我那侄儿竟中了经魁。”
程夫人听罢,欣欣然点点头,“正是一段佳话。”说罢转身看看身旁程瑜,“似这女儿一般,老身如何聘不得一个来。”
程师孟嗔怪道,“上差家事,夫人不可造次议论。”
程夫人自知失礼,便垂首不再言语。
常嵩故作惊诧道,“莫非令郎目下中馈尚虚?”
程师孟长叹一声,“上差所说之事,只愁煞了下官。我这逆子,琴棋书画样样都在心上,唯这经史子集上稀松。稀松倒也罢了,岂料广州内官宦显贵各家千金具入不得他的眼里。挨到这般年纪,也未成家立业。昔日魏王布令于四境之内有敢言美人者诛。我夫妇二人只恐......”说道此处,程师孟一时语塞,只坐地叹息。
常嵩听罢哈哈一笑,“大尹何必郁郁如此。我观令郎,眉宇间只是乏些阳刚之气。绝非龙阳之好。”就在此时,唐萧插话道,“小弟正想起一件事,令妹可曾许嫁谁家?”
常嵩连忙摆手,“贤弟之意,为兄自然明了,只是此事万万不可。”
程夫人听见二人交谈,连忙问道,“上差可是携了令妹而来?”
常嵩故作为难之色,“舍妹不才,虽是待字闺中。争奈自幼不喜女红,只喜舞刀弄枪,家严家慈奈何不得她,便请了位师太教导武艺。七年上便有所成。于东京时,多少奢遮的把式都败在她手。哪有媒妁敢来登门。”
唐萧令养娘将酒斟满了,把了杯来敬程师孟夫妇,饮罢接了常嵩的话道,“大尹、夫人有所不知。说起这位常娘子,确有几分豪杰气概。是个忠直端正,嫉恶如仇的秉性。”
常嵩道听罢连忙摆手,“争奈舍妹生了个好相貌。初至东京时,市井上泼才太保不识得她的手段,多出戏谑之言,个个被舍妹赏了精拳头。从此被人当了女英雄看......”
二人如此你一言我一语,只把仇三娘说成了樊梨花。听得程家人瞠目结舌,如何不起攀缘之心。
待二人说罢,程夫人悄悄对程师孟使了个眼色。程师孟自然会意,笑盈盈举杯来敬二人。“上差满饮此杯。下官有个不情之请。”三人吃罢一杯,程师孟道,“常言道:有智妇人,赛过男子。昔日有吕后、武后这一般大手段的;有卫庄姜、曹令女,这一班大贤德、大贞烈的;更有锦车夫人、浣花夫人这般的军中的娘子、绣旗的女将。犬子无能,我与夫人早已有意为他寻趁一家好女儿,可做乐羊子妻。届时督促犬子上进。不想今日这般机缘凑巧,如蒙不弃,下官有意与上差结为姻亲。若上差应允,才是替下官解去了忧愁。”
常嵩、唐萧二人听罢心中暗喜。常嵩欣欣然施了一礼,“如此说来,是洒家高攀了。父母不在身侧,长兄如父,洒家替舍妹谢过大尹、夫人厚意。”
程夫人见常嵩有意,喜出望外,连忙道,“上差说的哪里话。既如此,有劳上差回去具了草贴。我与老爷这厢好请方士来。”
常嵩点头应允,众人皆大欢喜,这一席酒吃的好不欢颜,到申时方才散去。
常嵩、唐萧二人出了程府,兜兜转转便往西城仇三娘寓所而来。刚进得门,常嵩便喝道,“贤妹何不筛酒来。亲事已谐了!”仇三娘此刻正下厨收拾餐饭,闻听此言,一阵欣喜,把着手中家什便奔出来,“专候兄长多时。不知兄长此话可是当真?!”
“此等大事岂能与你作耍。”
唐萧连忙道,“还未递过草贴,如何就说谐了。便是庚帖合意,又如何备办妆奁?”
常嵩哈哈一笑,“俗谚道:天下只有三般口嘴,极是利害。秀才口,骂遍四方;和尚口,吃遍四方;媒婆口,传遍四方。洒家有一计。须洒家终日在程府外携了草贴候着。待有媒妪前来提亲之时,我再去递草贴。这些媒妪见了,定要走一遍说一遍,如此一传十,十传百,霎时间,满广州通知道了。”
唐萧会意,“那时节,城内大小公廨内有职役的,定来此处作贺。少不得把了银钱来卖科。”
“正是这个道理。”
众人打定主意,次日便具了草贴。常嵩果然至程府外终日守候。说来也巧,不勾两日,便有媒妪前来。常嵩趁了这时机,将草贴递了。当时就有方士在场,详细批了一遍,见常嵩打扮,也是位大官人,却不敢说有甚不好。只道这仇三娘八字乃是“明官骑马”,极旺夫的造化。
程师孟夫妇听了方士所说,欢喜的紧。程瑜远远观望,见双亲面露喜色,便知此事谐了。心中也是大喜过望。
又过不多几日,果如常嵩所料,有人登门造访。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辛押陀罗。
众人见了,心下来的确巧,正欲试探这位蕃长则个。正所谓:
一见钟情意殷勤,设计成全逢新局。
欲探他人胸中密,须与显宦成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