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保国还在乡粮库上着班，一见女儿刘天然来找他，笑意立刻涌上了脸庞。

刘天然说：“爸，我和林大溪一起回来的，婆婆让我们住一宿再回去，还给你拿了不少东西呢。”

刘保国说：“回来了就好，还拿什么东西啊。大溪也来了？今天有点儿不巧，上面有领导来检查，我恐怕还请不了假。你跟大溪说一声，我中午争取早点儿回去给你们准备酒菜。”

刘天然说：“这才早上八点半，准备酒菜还早。我们早回来也是想去赶个集，酒菜我在集上就买了，您上您的班吧，中午回去吃现成的就行。”

刘保国眼见着出嫁的女儿出息懂事了不少，感到欣慰，就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刘天然，说：“那好，你们把东西放家里就去赶集吧，我中午尽量早点儿回家。”

刘天然拿过钥匙回了家。

林大溪坐在拖拉机上，等在刘家的门外。

刘家住的是单位分的家属房，两间瓦房，带一个不大的小院，院子里种了两排小葱、两排紫茄子，剩下的地方都铺上了红砖。

林大溪和刘天然一起把拖拉机上的东西都拿下来，穿过院子，进了屋。

进屋是一个走廊，走廊的两侧分别是两间卧室，刘保国的卧室大些，有一铺小炕，炕下放着一对单人沙发和一张茶几，兼做客厅。另一间是刘天然的房间，放了一张双人木床。

刘天然带着林大溪直接来到后面的厨房，把东西全部放到了厨房，然后说：“你有事就去忙吧，中午回来吃饭就行。”

林大溪看了看刘天然，闷着头“嗯”了一声，就出去了。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见冯丽娟。

刘天然把四瓶子韭花和韭花咸菜装进了柳条筐，挎着上了集。

乡集很热闹，附近村的大人和孩子都来了，有的开着拖拉机，有的赶着马车，还有的骑着自行车……有卖菜的、卖蘑菇的、卖肉的、卖炸油饼的……还有修鞋的、修车的、配钥匙的……集市上熙熙攘攘，路都被堵住了。

刘天然侧着身子从人群中穿过，想看看大家都是怎么做生意的，却一个没注意，撞到了一个女子的身上。

“刘天然？是你吗？这么巧啊。”女子梳着齐耳的短发，穿着当下时髦的灰色列宁装，手里提着一罐红方，说话尖声尖气的，面色有些暗黄，“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孙小燕，听说你前段时间也结婚了？”

刘天然看了女子半晌，想起来了，她是初中时的同班同学孙小燕，比刘天然结婚还早，两年前初中毕业她就结婚了。

“小燕啊，有点儿认不出了，都两年没见了。”刘天然说。

“是啊，我现在供销社上班呢，就在集市对面儿，去坐坐吧？听说你嫁到农村去了？你对象是干什么的呀？我对象也在供销社工作，做采购员，啥都挺好，就是他长年跑外，我一个人又得上班又得看孩子。这不，孩子才上托儿所，我就到红旗供销社上班来了。”孙小燕在刘天然面前露出了不自觉的优越感。

刘天然却注意到了孙小燕的脸色，她上一世没学会别的，美容院的营销手段倒是见识了不少，她在孙小燕的脸上看到了商机，心想这个女人既然这么爱显摆，那不如就在她身上应用一下推销的手段。

“就在对面啊？那去坐坐吧。”刘天然大方地说道。

孙小燕记得刘天然上学时性格有些跋扈、还有些自卑，并不是这么大方，她只是随便让让，没想到刘天然还真答应了，只好引着刘天然来到了供销社。

乡里有两家供销社，红旗供销社座落在乡中心，最较大的一家，今天虽然是大集，供销社里却冷冷清清的，没有几个顾客。

刘天然问：“怎么集上这么多人，就没有人到供销社来买东西呢？”

孙小燕压低声音说：“集上的东西便宜，多买还能讲价，老百姓卖东西活泛。我们这儿不行，领导定的价，买多少都这样儿，肯定比外面的贵，所以一到乡集，就没人来我们这儿买了。你看，我这不也到集上买了罐红方，其实，我们这儿也有卖的，比外面贵好几分钱呢。”孙小燕说着把自己买来的一罐红方塞到柜台下，还瞥了一眼不远处卖副食品的柜台，冲刘天然眨了眨眼。

刘天然也会意地冲孙小燕点了点头。

“我就在这个柜台负责卖布，平时不怎么忙。我爱人在办公室，他出差了。对了，你还没说你爱人是做什么工作的呢？”孙小燕从柜台里扯出一个凳子，让刘天然坐下，仍不依不饶地问。

刘天然说：“你都知道我嫁到农村去了，我爱人肯定是农民啊，不像你爱人，有这么体面的工作。”

孙小燕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有点故意让刘天然出丑的意图，说：“也行，个人条件不同嘛，怎么都是过日子。哎呀，你看你还挎着筐，筐里装的什么呀？”

刘天然说：“我婆婆做的韭花咸菜，我想来集上看看能不能卖。”

孙小燕撇撇嘴，说：“还真没看见集上有卖韭花咸菜的，唉，你们看见过吗？”她故意放大声问柜台里的其他服务员，见没人回应，她又对刘天然说：“你婆婆还挺会使唤你的，这刚结婚就让你上集来卖咸菜啊？都说农村的婆婆刁，看来是真的。”

刘天然看着孙小燕的嘴脸，淡淡地笑了笑，说：“不是你说的那样儿，这些韭花咸菜是我婆婆亲手做的，让我给我爸拿回来吃的，是我想拿到集上来看看有没有人愿意买，要是有人买，我就让婆婆多做点儿拿来卖，给家里挣点儿零花钱。”

她们的谈话引来供销社里面的人的注目，一个穿中山装、戴着帽子的中年胖子转过头来，定定地看了刘天然一眼，忽然说：“哎呀，这不是老刘的姑娘天然吗？我是你张叔。”

男人走过来，身上还有一股油烟味儿，刘天然想起来，这是乡粮库食堂的大师傅张二壮。

“张叔啊，您怎么在这儿？”刘天然忙站起来打招呼。

“还真是天然啊，这结了婚咋变好看了呢？我都不敢认了。这不嘛，上面来了领导，想尝尝咱们这儿的地方特色，尽给我出难题儿，我这出来寻摸来了。怎么？你婆婆做的韭花咸菜？给我瞧瞧。”张二壮说。

刘天然把柳条筐里的咸菜拿了出来，放在柜台上，说：“张叔可真会说话，我哪儿就好看了。您看，这韭花是我婆婆亲自在石磨上磨的，味道可纯正了。”

张二壮看了看翠生生的韭花，说：“不愧是给亲家带的东西，看着可真干净，带了几瓶啊？”

刘天然说：“两瓶纯韭花的，两瓶放了腌豆角和茄子的。”

张二壮说：“我都要了，给领导凑个小咸菜儿，再打上个鸡蛋、和点儿面，烙个韭花饼，保证是领导没见过的地方特色。”

刘天然说：“张叔，您可别为了照顾我，要不您少要点儿也行。”

张二壮说：“没事儿，平时食堂里也得吃啊。再说，万一领导喜欢吃，没准就给领导带上两瓶回去，要不我还没地方淘换去呢。”

张二壮说着掏出钱来递给了刘天然。

刘天然接过钱来，把瓶子都装进筐里，说：“张叔，您连筐一块儿拿走吧，这样拎着方便，到时候把筐给我爸就行，让他拿回家。”

张二壮接过筐高高兴兴地走了，临走还不忘夸奖了一句刘天然：“丫头越来越出息了。”

刘天然转过头来感谢孙小燕：“小燕，多谢你啊，多亏你刚才帮我吆喝了一下，这韭花才卖出去了。”

其实从刚一见面开始，孙小燕就发现刘天然好像比以前好看了，至于具体哪儿好看了，她也说不清，就是觉得刘天然和以前不一样了。刚才观察刘天然与张二壮的对话，孙小燕感觉是刘天然的脸色变好了，说起话来的表情也不同了，比以前柔美了好多。

“刘天然，刚才那个人说你好看了，我也有这种感觉，你说说，你是怎么变的？”孙小燕禁不住问道。

刘天然谦虚地说道：“唉呀，好看什么呀，我自己长什么样儿我自己还不知道，比你可差远了。不过，你还真别说，我婆家的秘方还真挺管用的，我这才用了几天，脸色确实好了不少。”

“秘方？啥秘方？”孙小燕的眼睛睁得老大。

刘天然说：“一个护肤的秘方，我婆婆五十多岁，常年在农村下地干活儿，脸还可年轻了。我一到她们家，她就说我‘你咋不给自己收拾收拾呢？’就给我用了擦脸的秘方，你看，我自己倒没觉得啥，连你们也说我的脸比以前好了。对了，我刚才就看你的脸色不好，按理说，你的生活条件这么优越，脸色应该比我好，是不是你平时一个人照顾孩子累的？”

孙小燕听到刘天然一直捧着自己说话，句句都挺受用，就说：“可不嘛，我爱人的工作说着是好听，可是长年出差不着家，就我一个人照顾孩子，这两年可把我累坏了。你说我这脸也怪了，五毛钱一瓶的雪花膏也擦着，就是不管用呢。”

卖布柜台的旁边就是卖雪花膏的，雪花膏装在一个玻璃罐子里，顾客自带瓶子，雪花膏装完瓶子再上秤称，按重量卖。

刘天然问：“你们这儿的雪花膏五毛钱一瓶？”

孙小燕说：“是啊，五毛钱一两，一两正好一瓶，这是新到的，以前还没有呢，刚到我就买了一瓶。”

刘天然想了想说：“要不这样，下午我把我擦脸的拿点儿来给你用用，你看看咋样。”

孙小燕说：“真的？那可谢谢你。”

刘天然说：“客气什么，老同学了。我先去集上逛逛，下午吃完饭再给你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