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审讯室。
虽然这是冰语第一次名正言顺地坐在审讯席的位置,但早前在观察室见到的情况多了,所以女孩明白气势万万不可输人,她便扬起脸、轻车熟路地走入进了房间。
张锦海被拷在审讯桌前,由于听到门声,眼见冰语走了进来,尽管已经清楚对方被解救的情况,但他还是面露出略显讶异的吃惊。
因被羁押数日,张锦海的唇边长满一圈浓密的胡须,就像是覆盖着一蓬杂乱丛生的野草,女孩差点没认出这个小学同桌。
“怎么?”冰语微笑地坐在了这位昔日老同学的对面:“见到我平安无事,因而觉得很惊讶?”
“当然不是!”张锦海望向女孩的眼睛:“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伤害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是吗?”冰语一副被气炸了的狂怒:“但我差点被冻死!”
“这不是没有被冻死吗?”张锦海望向审讯室一侧的单向玻璃,其似乎看到隐藏在玻璃背后的忆眼,他立在冰语通常所站着的那个位子,正望着小助手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嫌犯所透射而来的那双目光,于嘴角露出了一抹没有表情的笑容。
“对!我是没有被冻死,”冰语恢复了其冷静的状态:“所以——我代表上帝来问你一些问题,就说说你跟我的亲姐姐——祝仙仙是怎么认识的吧?”
“她是我的初恋。”张锦海用藐视一切的眼神,扫视过面前的这一男一女,仿佛那意思是在叫嚣:祝仙仙独属于我一人!
但逢慈却是用同样的藐视击碎了对方的冷傲,他根本就没有将张锦海的目中无人放在眼里:“多早的初恋?”
“你们不配知道!”张锦海发出尖锐的叫声,不似他本来明亮的音色,而是仿若来自于地狱里的愤怒。
“哈哈!”冰语的笑声成功地引起了嫌犯和逢慈的注意,眼见两人一起望向自己的目光,特别是张锦海那副疑惑的表情,她便故意用最恶毒的言语刺激这个小学同学:“逢队,他知道自己的初恋嗝屁了吗?”
逢慈摇了摇头:“还不知晓!”
“什么?”张锦海面现一脸无法相信的绝望:“你们在说什么?”
冰语愈加露出其奸计得逞的笑容:“看来,你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啊?!那我就来做这个好人吧!”因眼见对方倾身,满脸急切认真的神态,女孩这才悠悠地说道:“我姐姐——祝仙仙,她畏罪自杀,服毒自尽了!”
“祝仙仙死了?!”张锦海的身体一垮,颓然靠在了椅背上,他就像是被冲击到沙滩上的一只八爪鱼,其浑身发出千穿百孔般的呼呼漏风之声,那是来自于祝仙仙的灵魂之锤,“砰砰砰”地敲打着张锦海的胸膛,从而豁出了血肉模糊的声响。
忆眼隔在单向玻璃后,正关注着小助手的表现,其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附带微微地点了一下头,是得意于自己之前言传身教的结果。
“说说你跟祝仙仙是怎么认识的吧?”冰语转而用柔和的语态道:“说真的——我还是很想知道关于姐姐的一些事情。”
张锦海抬手,想擦抹掉眼角所沁溢出的泪水,但他无奈双手由于被手铐握住,便只得任由眼泪自顾自地流淌。
哭了小半晌,张锦海清了一下嗓子,这才开口道:“我认识祝仙仙已经很多年了。初中时,祝仙仙是我的学姐,我们都就读于育才中学。那时候,她读高三,我读初一,我刚进校,她则是正在准备高考。”
“你们相差六岁?”逢慈插话道。
“对!”张锦海点了点头:“我七岁读的书。”
“那后来呢?”冰语用手肘支颐着脸颊。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张锦海完全沉浸在对于往事的美好回忆当中:“那是我报道的第一天,我不知道初一1班怎么走,眼见一个女孩身穿白色的裙子、靠在一棵大树前,正在翻看着一本《海子诗集》,便走过去问。”
跟随张锦海的讲述,逢慈与冰语的眼前——仿佛还原了当时的情景:育才中学的校园内,祝仙仙慢慢地放下手中的书籍,露出了她那张绝世纯美的面容,晨曦的微风吹撩起女孩的长发,那是一个少女最为美好的年纪,可以用风华绝代来形容十八岁时的祝仙仙。
一时间,此情此景把张锦海给看傻了。从那以后,张锦海便关注祝仙仙的一举一动。每当有机会坐在窗边,张锦海便会上课走神,望向操场——寻找祝仙仙的身影。
“也许——”张锦海用幽幽的口气说道:“我之所以把自己的名字由‘川’改成了‘海’,多半是受到了那本《海子诗集》的影响,因为我想要成为大海那样——深爱着这个女人。”
冰语的脸色一震,稍稍地直起身子,她望向对方——是没有料到,张锦海居然这般一厢深情地爱着那个同父异母的亲姐姐,他明显跟那些一心只贪念着祝仙仙美貌的男人们不一样,而是真心实意地爱着祝仙仙。
“闲来时,为了缓解升学压力,祝仙仙喜欢到我们学校的川剧社听戏。”张锦海舔了舔嘴唇继续:“为了能经常见到学姐,我参加了那个川剧社,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去报考了四川艺术职业学院附中的川剧专业。”
“她喜欢听戏?”冰语意外道:“这倒没瞧出来。”
“不!”张锦海摇了摇头:“她只是看到那些花花绿绿的人物,跟随他们同喜同悲,仿佛有种内在解脱。”
“想必,那是由于现实的世界太痛苦了。”那时候,祝仙仙就已经长期遭到了其养父——祝明父亲的强暴。
张锦海明白逢慈的意思,其眼角飙出了两汪泪水:“我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那么多痛苦的事情。不然,我一定会杀了那个男人,我会杀了那个男人,我会杀了他!”
冰语的眼眶也有一些湿润,她用手背擦抹了一下眼睛:“那然后呢?你向她表白了吗?”
“没有!”张锦海遗憾地回答:“我没有向祝仙仙表白。那时候,我的个头还太小,我急切地盼望着自己能赶紧长大。所以等到从职中一毕业,被分配到俞城市曲艺团工作——当时,我正好从同学那儿听说祝仙仙开了一间花坊,就在熙街,所以便拿着录用通知书,匆匆地赶了过去。”
冰语瞪大眼睛道:“你准备向她表白?”
“对!”张锦海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天,恰是仙仙乐园开张的日子,祝仙仙站在花坊的大门口,正接受着左邻右舍和朋友们开张大吉的剪彩仪式及各类祝福语。
然而,当张锦海等到前来剪彩祝贺的人们一一离去,便悄悄地跟随在祝仙仙的身后,他是想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惊喜,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花坊入口处的拱形园艺通道,可见通道的两侧摆满了庆典的花篮,祝仙仙走入进了那间玻璃的办公室。
张锦海轻轻地跟来到了窗户前,其手里抚摸着那封录用通知书,实在无法掩饰心底的兴奋之情,却不想,办公室内的情景给他泼去了一头的冷水。
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坐在沙发上,祝仙仙坐在那人的双腿,并面冲男子亲昵地耳语:“谢谢你——赞助我开了这间花坊!”
“以后,我们还是在润尚斋见面——比较方便。”这个男人正是赵氏餐饮集团的大公子——赵润。
……
通过张锦海的讲述,冰语完全能够想象赵润那张恶心丑陋的嘴脸。
“这对我的打击很大。”张锦海调整了一下其身体的状态,这才继续说道:“然而——就在一个多月前,我浏览网络新闻,无意间看到赵润死了,便再次去找她,我们两个就好上了。”
逢慈一针见血:“祝仙仙是个蛇蝎美人,她跟你好,其实是在利用你。”
是的!无论祝仙仙曾经遭遇了怎样的心灵及肉体上的双重创伤,但这些惨痛的经历则是无法否认她身为蛇蝎美人的事实。
但也可以说,正是那些悲惨的人生过往把她塑造成了一个心肠歹毒、手段毒辣的蛇蝎美人。
张锦海的嘴角漾出惨笑:“我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让那个抛弃了她们母女的男人遗臭万年!”
逢慈紧追不放:“那你清楚你在这整个局中——所担任什么样的角色吗?”
张锦海的笑容就像是两道深深的疤痕烙印在其嘴角的两侧:“我知道——我在这个任务中所扮演的角色并不光彩。那天,在龙湖国际假日酒店的宴会大厅,我之所以直播时将镜头带到冰语,其实是给休息室里的祝仙仙看。”
正是那间龙湖国际假日酒店天河宴会大厅隔壁的休息室内,祝仙仙眼见张锦海直播的视频画面,冰语正蒙着脸害羞道:“哎呀!你自己玩你的,拍我干吗?”……祝仙仙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她便站起身来,走出了休息室;与此同时,庄雅眉给情郎带去好吃的,但高翔毕竟正在执行任务,就将女友悄悄地领进了休息室,两人差点便跟祝仙仙擦肩而过。……这也算是当天几个人物之间所相互交叉的两个小插曲。
“你跟踪冰语——不正是因为喜欢她吗?”忆眼出其不意地走入进了审讯室,他是要证实其心底里的那个猜测:那个年龄段的小男生往往用欺负小女生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暗恋着对方,从而吸引小助手的注意力。
三人皆是微微一惊,而冰语的面色最甚,其透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浅晕,就像是被人给抓住了什么不可告知的现行。
张锦海脸红地回答:“小时候,我借欺负冰语之名,可能是有点儿喜欢她;但我对祝仙仙——那才是是真正的爱。”
忆眼冷笑地反驳:“你这人还真是朝三暮四啊!居然都不知道害臊。再者说了,口口声声——许诺说爱祝仙仙的男人那可多了,包括袁魁。”
“但我不一样!”张锦海竟是如同疯子般激动地癫狂道:“我才是最爱她的那个人,我才是祝仙仙的男人!”
逢慈毫不客气地泼去了冷水:“但祝仙仙已死,就算你爱她,声称自己是唯一爱她的那个男人,但这又有什么用?”
果然,张锦海被从头到脚地淋了个湿透,他再无任何辩驳的话语,而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于眼角沁溢出一珠泪水,滑落到了自己的嘴角边。
相对于张锦海的用情至深,袁魁则是一副泼皮的状态,其昨天的审讯也很痛快。
“我跟祝仙仙的关系很简单,她让我给她做事,既然她长得那么火辣,那就用身体来交换喽。”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很简单啊!一次送货,在返回俞城的路上,一个女人站在路边招手,说想搭乘顺风车。当时,她穿着一条紧身的短裙,这分明就是在勾引我嘛!我没把持得住,趁拿水杯的机会,装作无意间蹭了一下她的大腿……没想到,她主动贴了过来,不仅让我摸了,还让我干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赵润被钢管穿胸而过的一个星期前。”
“这么说来,祝仙仙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计划要将赵润伪装成车祸身亡。”
……
三个人走出审讯室,忆眼面冲冰语竖起了大拇指,对小助手赞不绝口。
“表现得不错嘛!”
但冰语并没显得特别兴奋,而是露出一脸淡淡的忧伤:“逢队,你把他给放了吧?我不想追究张锦海的责任了。”
“为什么?”逢慈和忆眼同时吃惊的神状。
冰语吐气般回答:“但毕竟不是他下的手,而且绑架我的那个人也不是他,所以——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打转。”
“但跟他也脱不了干系,难道你就不恨他?”忆眼心目中的小助手素来嫉恶如仇,回想起两人一起侦破的第一个案件——章鸿成衣店那个失踪了的小孙女,是冰语想要弄清楚薛豆豆的下落,并且推着自己大步往前,从而破获了一起又一起的各类案件。
“与其多竖一个敌人,倒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冰语微笑地回复:“再者说了,我不是也没怎么样嘛!”
这些日子,在经过这么多事件的督促与洗礼,冰语似乎也变得些许成熟了起来,她不再随便乱点评或是发表意见,因为我们总是被事物的表面现象所欺骗。比如:祝仙仙的内在并非给人最初的印象那般没有主见及柔弱,反而是那三起命案背后的最大BOSS。
“那好吧!”逢慈颔首:“我尊重你的意见。”
冰语露出灿烂的笑容:“谢谢你了,逢队!”
“对了!”逢慈似乎想起了什么:“正好,你跟我到办公室去一趟。”
“干吗?”冰语和忆眼发出了异口同声。
“嘿!你们这对老板跟员工的组合还真是配合默契。”逢慈望向忆眼解释道:“我给小语开个身份证明,她好到当地的派出所办理户口及居民身份证。”
“不要!”岂料,冰语却是满口的拒绝:“我觉得这样很好,即便无心做了什么坏事,你们警方也不知道。”
这位刑警队长望着女孩那脸洋洋得意的淘气:“对了!我一直弄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入住进俞城客栈的?”
“你问我老板啊!”
眼见冰语面冲自己指了指,忆眼便快步地朝前走去,他是要避开警方的追问。
然而,逢慈正要追上去,则是被小贵叫住:“队长,局长在会议室找您。”
“好!知道了。”逢慈一副气恼的模样,眼见两人离去的背影,不满地嘀咕:“真会挑时间,下次再审你们!”
但这位刑警队长怎么也没想到,很快就会有新的命案即将发生,至少下次——他把这茬早就丢去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