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偷跑下山的蓉锦,起初对与仓公派联姻之事还是满怀憧憬的,因为她听闻淳于昭是个年轻有为的人中龙凤。但后竟换成了个小弟子,蓉锦便知这仓公派内定有隐情,父母大人绝不会看着自己往火坑中跳,便也对婚配之事看淡了许多。
原本还想着将母亲准备的嫁妆赠予替自己填坑的姑娘,谁想这门亲事竟无人再提,便也作罢。
如今又来了一个二当家之子叔谷鹤。这新来的二当家叔京兆本是武林中出了名的剑客,名望虽高,但权势皆无,只不过是居士请来站位置,震属下的摆设罢了。
再瞧这叔谷鹤,倒是名门正派之后,功夫正统,为人儒雅,只是过于拘谨无趣,若真是和这样的人了此余生,蓉锦心中总有一丝不甘。原本这不甘是可以就此熄灭的,奈何妙音夫人竟将这份不甘燃了起来,燃得蓉锦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与妙音夫人不同,她的逃并不是为了去外祖父家觅得良缘,更多的却是想见见这山下,想见见这武林。
她和修吾从未姐妹相称,但修吾有的,她也要有;修吾习得的,她也要习;修吾做得的,她也要做。如今修吾下山不归,她为何不能下。想到还有炁吾师兄陪着,胆子便愈发得大了。
一入寅时福元婆婆便匆忙禀报,居士先是一惊,后听福元婆婆说钟炁吾也一起失踪,两人还都收拾了细软,便猜到二人有私情。
岱立居士果然处事老练,先命剑派弟子去各门派告知,新娘染疾,婚期择日,以免宾客纷至沓来,无法收场。又寻来蓉锦的侍女,让她面部敷药,头裹纱布,卧于榻上,佯装生病的小姐,如此好骗过叔京兆及剑派中人。遂又寻了心腹,下山去追蓉锦与钟炁吾。
此时的妙音夫人也佯装方知小姐逃婚,哭天抹泪地在居士面前自责一番,随后便帮着一起掩人耳目。
天还没亮,淳于昭便到院中寻那昨日喝多了的白易欢。谁想,他的衣角还被系在桌腿上,人已呼呼大睡。淳于昭蹲下身,开始解昨夜自己系的这一团乱麻,系的时候甚是过瘾,但是一层层解开,可着实费了许久的功夫。
见着小蔀也从屋里出来了,两人便一同将其扶回房中,好生睡下。
辰时左右,淳于昭便唤醒白易欢,二人去送修吾和玄语。
玄语见白易欢面容困倦,便看着淳于昭打趣道:“昨日借着这酒劲,估计又有禽兽开始作恶喽!”
伯木师傅对玄语也是万般的不舍,几人正在庵中院内辞别之际,只听白易欢道:“不好,快进屋!”
几人连忙跳入屋内,话音刚落便瞧见千只、万只的竹蜂针如雨点一般落在院中,叮当作响,震得耳畔轰鸣。
几人在屋内忙得撑起金刚伞,不一会这屋子便被扎成了筛子眼。
待蜂针止住,便听院内有人闯了进来,玄语透过窗子仔细观瞧,这院中竟站满了竹蜂笛师,这房前屋后也被竹蜂笛师团团包围,眼瞅着得有上百号人了。
玄语叹道:“这难道是全员出动了不成!”
几人刚要向院中杀去,却被伯木师傅拦住。
“此处乃是仙栖庵,要动我庵中人,先得问过我才行。”只见伯木师傅本就跛脚,方才躲避蜂针又蹲在了伞下,兴许是脚麻,这一瘸一拐得更厉害了。如同小肉球般晃晃悠悠从门口扭了出去。
站在院中为首的,正是那日的欲擒蜂头冷面尊者,朅盘陀。只见他手中握了根新佛杖,站在伯木师傅面前竟似她两个高。
伯木师傅虽然身材矮小,但气势不能输,厉声呵斥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冷面尊者倒是客气,双手合十胸前道:“阿弥陀佛,我乃漠南回鹘的冷面尊者,朅盘陀是也,法号呼衍莫拉苏。此次前来,乃是奉命捉拿屋中之人,还请老觉姆行个方便。”
伯木师傅也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乃出家之人,本不应再牵扯红尘恩怨,既然大师开口了,那人……”
“哦?”
“那人定然是不能让你带走的。”
屋中玄语听得捏了把汗,对两个小尼姑道:“你家师傅怎么说话大喘气,我以为是要把我们交出去呢。”
胖胖的源素笑道:“我师傅,人一多说话便紧张。”
朅盘陀见眼前的这个老觉姆东拉西扯,语无伦次,朅盘陀本就不擅长汉族语言,见无法再继续沟通,举起手中的佛杖怒道:“老觉姆,少废话,我出手了!”
伯木师傅道:“等一等,你先等一下。你我真的无话可说了么?”
朅盘陀道:“说什么!”
“如此多的性命今日便都交代在此处了?”
朅盘陀越着急越听不懂伯木师傅说什么,举起佛杖便向伯木师傅劈去。伯木师傅跟个肉球般,一滚便躲开了,举手道:“等一下,你再等一下。”随后冲着屋内两个小尼姑喊道:“跳!”
朅盘陀以为有暗器或陷阱之类的发出,连忙躲闪,再看四下却是什么都没有。
只见屋内的两个小尼姑竟然拉着手原地跳了起来,尴尬得玄语看着修吾不知所措。修吾见白易欢竟然拉着淳于昭的手也跳了起来,自己便索性拉起玄语的手跟着跳。
玄语边跳边看向窗外,只见伯木师傅双腿开立,与肩同宽,气沉丹田,双手护腹,紧闭双唇,用鼻发出嗡鸣之声,乍一听如同千万蜜蜂轰鸣齐飞。再瞧脚下,地面竟然跟着振颤起来,从伯木师傅的脚下开始,一直延到整个院落,房前屋后。
只见院中之人如同被这轰鸣振颤定住了脚步,不但移动不得,而且整个身体也随之振颤起来。小到墙角的草,大到院中的缸,远到墙上的瓦,近到离伯木师傅直尺的朅盘陀,哪怕是屋内的破茶碗也似乎在随之振颤。
这种振颤沁入骨髓,刺入心肺。朅盘陀想要摆脱这种振颤是比登天。他只觉口鼻燥热,全身疼麻,所有的血液似乎都被这种振颤控制,马上要冲出体内,特别是五脏六腑,若不紧闭双唇,似乎都要随着振颤从口中越出。随着振颤加剧,朅盘陀痛苦难耐,一口鲜血喷出,五脏六腑似乎也被振颤撕裂,倒地不醒。只瞧这院中、房前屋后之人纷纷吐血,倒地而亡。
待伯木师傅收式,修吾拉她停下,玄语方才缓过神来。自己的心智都仿佛被这振颤吞噬。心中不免暗叹,这偌大的江湖果然深不可测,眼前平平无奇的伯木师傅究竟练得是何种神功,竟在一夕间不费一兵一卒便振毙了这百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