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恒羲赶早朝没有起晚。不但不晚,甚至还早了。
因为秦凤台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是习惯了早起的,所以他提前就把恒羲叫了起来。
在梅落来之前,她不但缓好了神,甚至还听秦凤台讲了几个笑话,清醒了头脑。
所以这次梅落来时,只一声就得到了回应。
宫人们进来大吃一惊,见这两人穿的板板正正的坐着说笑呢,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一夜无眠,坐着说了一夜。
看着恒羲收拾好准备出门,秦凤台又凑过来小声说了一句:“殿下放心去吧,臣去帮您安慰邱大人。”
恒羲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便坐上九龙车往皇城去了。
秦凤台看了一会儿,等她的车消失不见,便去寻邱玉一起用早膳。
因为要准备宴会的剑舞,邱玉这几日都起的格外早。秦凤台来到凌云宫时他正在室外舞剑。
“邱大人真是用功啊,用了早膳没有?”
邱玉昨夜已经说服了自己,所以对秦凤台倒没特别的异样,只回道:“还未,有几个招式一直练不好。还得劳秦大人教我。”
秦凤台捋了捋头发:“教你好说,先和大人说个事儿,”看看左右无人,他凑了过去低声道:“大人别伤心,昨夜只陪着殿下聊天来着。”
邱玉一愣,明白过意思来面上一红,只道:“秦大人为何和我说这些?”
“我知道大人的心思,怎么能不知趣?”
“秦大人愈发说的离谱了,内宫多位大人,殿下不是属我一人的。若是别的大人听到了,岂不误会?”
“尽管放心,这话我只和大人说。其实殿下最大的心结是当她喜欢一个人之后,便无法再接受其他人。她一方面觉得自己薄情,负心,一方面又不愿意伤害任何人。原本若只有一位驸马,她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可是现实是她有六位夫君。不只她要调整适应,我们也该帮她不是么?我私心不想她如此为难,邱大人自然也是如此。”
他说的如此坦诚,邱玉也有些动容:“秦大人赤诚之心,肺腑之言,我如何不懂。我和秦大人一样理解殿下,日后在殿下跟前,我也定会尽量宽解。”
秦凤台道:“这本是破天荒的事儿,对谁都是一场考验。我始终觉得解决事情,坦诚沟通是首选的渠道。比如都说邱大人性情孤僻冷漠,可我就不这么觉得,因为他们不能像我这样,像大人敞开胸怀。”
邱玉微笑道:“秦大人所言甚是。”
“来,我教你几招新的。”
秦凤台接过邱玉的长剑,脚下生风,舞出一个剑诀来。
昨夜和秦凤台坦诚聊了一回,恒羲觉得自己舒朗许多。
后一日便选了徐景行侍寝,因他所居的揽星殿有一处高阁,夜里可以观星赏月,便在此处闲坐观赏了一回,夜阑之后便直接留宿在他的宫里。
徐景行因学医理,一向细心谨慎。与人交往也遵循规章道理。。
恒羲问了他一些制药的事,见他说话多有些道家的理论,便问他:“听闻道家虽不禁欲,却也提倡节制,不知景行对每日都召人侍寝这事如何看待?”
徐景行道:“臣不觉得殿下是纵欲之人,也不觉得侍寝就一定要做什么。男女之事应该讲究阴阳合和。这个合和.不但包括天和,更有人和。譬如今日,臣若殿下觉得今夜不能有阴阳调和之美,那倒不如再择日而行之。况且所谓侍这个字,字面上看就是服侍殿下,陪殿下看书写字也是服侍,陪殿下聊天解闷也是服侍,何必拘泥于床帷之事呢?”
他此话甚得恒羲之心,便笑道:“凤台昨夜和我谈了许多话,我很有启发,不想景行倒是也见识不俗。”
徐景行又问:“殿下平日里可做了避孕事?”
恒羲说前几日喝过避子汤。
“平常的避子汤虽有效用,但只要夫妻同 房就要服上一回,滋味也苦涩难以下咽。臣家里的药铺有一位擅长妇科的坐堂大夫,这些年一直在研究了一味成药避子丸,已经找了一百余位妇人试服用了一年,无一例外失手的。家里人知道殿下需要,今儿个便送了来。”
他说着便去柜子里拿出一个青花的小瓷瓶子来,倒出几粒乌黑的丸药给恒羲看。
“殿下闻闻,不但不苦,还有香味呢。”
恒羲细细闻了,果然有淡淡的花香。
“这药每月只需服用一次,便有一月的避孕功效,且不伤身。若想受孕,停药一月则可恢复。殿下可放心服用。”
因她监国不久,诸事饶心,并不想较早有孕。那日与邱玉同 房后便让太医院送来了避子汤。
那汤的确极苦,这药可谓是雪中送炭了。
“愿殿下以后能更好的享受床笫之欢,对了,臣这里还有宝贝献给殿下,”见恒羲默许收了药丸,徐景行又从书架后面的暗格里拿出一本书来。
恒羲接过,见这本书书页已然发黄,扉页还有些残缺,显然有些年头了,透过残缺的扉页,能大致看出这本书叫《房中术》。
因徐景行说这些事都很是坦荡正经,所以恒羲倒也不觉得难为情,便和他讨论:“说起房中术,难道不应该是皇宫里这方面的藏书最丰富?”
徐景行摇摇头:“那也不尽然,民间很多秘本都不轻易示人,皇宫也无从得到。这本书是从山里一位老道那里得来的,记载了很多通过阴阳合和,延年益寿的秘法。殿下何不拿去研究一下?”
恒羲翻开几页看了看,见记载了各种时间、姿势、节奏的窍门和禁忌等,笑道:“若都要按照这上面的方法,倒觉得没什么意思。所谓成兴而至,兴尽而归,岂不快哉!
徐景行想了想,便道:“殿下说的很有道理,那臣还是自己研究吧。”
恒羲打趣他道:“你自己研究有什么用?”
徐景行一愣:“也是,殿下既然觉得无趣,那臣研究了也没什么用处。”
恒羲拿着书又翻了翻,发现后面几页记载了几种可助兴的饮食药方,便停下看了看。
看完问道:“这与平日里的迷春药有何区别?”
景行道:“自然有区别,迷春之药引人情 欲,不过催发兽行罢了。所以多被世人用以歹事。而此书中记载药方,可动人情思。陌生的男女或没有情感连接的夫妻用了此方,便可生出恩爱缠绵之意,药效散尽后也依旧可残存好感,岂不美哉。”
恒羲叹道:“世间竟有此神药,叹为观止,不过可见景行是个老实人。你有这宝典若偷偷配了哄我吃了,岂不得了恩宠?”
“臣光明磊落,岂能做这等背人之事。不过臣斗胆问殿下一个问题。请恕臣妄言之罪。”
“恕你无罪。”
“殿下可有心爱之人?”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若没有那自然无妨,动情生情无碍身心。若有,殿下服药后便会把眼前之人当作心爱之人,臣私心,不知会不会被当作替身。”
“你确实很大胆。”恒羲把玩着药瓶,“不过我不会怪罪于你。与其受人蒙骗,我更喜欢坦诚之人。”
徐景行道:“皇家多取后宫,不过为绵延子嗣,情爱稀少。可臣认识了殿下后,知道殿下尊重我与各位大人,不以我们为取乐的人偶。譬如今日,殿下若要臣侍寝,臣并不能拒绝。可殿下却愿意与臣平等坦诚交流。依殿下今日的身份,普天之下的男子,皆可任殿下予取予夺,有没有情爱不要紧,一样可行风流之事。可殿下前日却说,已再无选秀之心。殿下至情至性,宽大仁爱,臣感佩不已.”
恒羲笑了起来:“至情至性,宽大仁爱,景行,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至少,臣心里的殿下是如此。”
“那景行,你当日为何要来参选驸马?”
徐景行忽然整了衣容,面对恒羲跪倒:
“不瞒殿下,那个擅长妇科的坐堂大夫便是臣的家父。臣祖上是御医出身,因祖父在宫内时,一次因用药不准,让殿下的生母贵妃娘娘病情加重,原本是逃不过死罪的,是当时尚且年幼的殿下为臣祖父求情,才保住性命逐出宫来。后辈得以在老家开个药铺谋生。所以臣父看到遴选驸马的榜文时,说臣一家受公主大恩,不知何以为报,幸好臣姿容不算粗陋,若能选在殿下身侧,为殿下做犬马之劳,谨做回报殿下恩德。”说罢,郑重行了三拜之礼。
恒羲有些惊讶,伸手将他扶起:“景行的祖父是当日的徐文昌御医?”
“正是。”
“其实当年母妃的病缠绵许久,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若用温和药方虽能保住性命,却长久没有进展,受尽病痛苦楚。当时没有人敢用新药,因为没有先例,把握不好便可能加重病情。徐御医本是医者仁人之心,在征得了母妃的意见后,大胆改良了药方。虽致病情加重,但并没有伤了母妃性命。只是父皇不忍见母妃多受了苦,大发雷霆之下才要处死御医。其实父皇仁德,我求情之后便免了死罪,若他是暴君,是无论如何都免不了的。”
徐景行道:“祖父在宫中多年,一向知道圣上仁德,殿下仁爱,回乡后也常称颂感怀。只是祖父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当日没有治好贵妃娘娘,却不知后来是怎么痊愈的?”
“当日母妃吐了几口鲜血出来,病情一度加重,但几日后却渐有好转之势,御医根据你祖父的药方参详,又研出新药后便收到成效。说起来若非徐御医敢为人先,母妃的病也不会好起来。只是父皇心有余悸,依旧不能接受徐御医行险招治病,他私心宁愿母妃久病,也不愿她有性命之险。所以没有再召回徐御医回宫。”
“其实祖父多年来一直反思,当日是否该行险招。至今他也没有想明白。只是前几日见面时反复嘱咐臣,让臣时刻不忘圣上与殿下大恩。然而臣实在所怀有限,只能以性命为报。”
恒羲拉过他坐在身旁,笑道:“好好的我要你性命做什么,既是来报恩的,那就要以身相报啊。”
“臣自然听殿下的吩咐.”
恒羲将手里的药瓶又把玩了一阵子,问道:“你刚才还问是不是替身,那如果我说让你以身相报,而且是做替身,你会不会拒绝?”
“臣只是私心想知道,并不代表臣不愿做。”
恒羲奇道:“明知道是替身也不在乎?就为了报恩?”
一直侃侃而谈的徐景行此时到有些不自在的神情:“臣自幼便听祖父念叨殿下,心里不知不觉就植下了思慕的种子,如今有幸居位内宫,亲见殿下外貌品德才能无一不佳,思慕的种子便不觉生根发芽,虽算不得枝繁叶茂,也算得起心动念。臣如今不但有报恩之情,还有爱恋殿下之心,只要殿下吩咐,那臣无有不从。臣之所以献上这方药,是想让殿下由着自己的心意选择。因为臣看得出,殿下不想在床帷之事上勉强。但是最终殿下决定如何做,臣,唯令而已。即使殿下让臣依照书中各种窍门配合,臣也愿遵从。”
恒羲瞧着他生的俊秀如童子一般的面上泛上些微红,不免生出些怜爱之心,拉过他的手笑道:“你先前都夸了我尊重你们,不拿你们取乐,我怎么能忍心拿你做替身?你放心,我虽不能保证只爱你一人,但必会等有朝一日我心里有你,才与你成云雨之欢,绝不会拿你做发泄情 欲的偶人。你觉得如何?”
徐景行低头道:“殿下尊重臣,臣等着就是。”
“好,那你陪我上榻歇息吧.”恒羲叹了口气,“从前不觉得早起有什么困难,自从成婚后,竟然觉得有些留恋卧榻方寸之地。所谓美色误人,实在让人苦恼。”
徐景行服侍着她躺好 ,自己也一并在她身边躺下,笑道:“臣在为殿下研制一种新药,只需睡前服下,夜里能助眠,白日可提神醒脑,让殿下再无早起困倦之苦,如今已经在研磨药材了,不日即好.”
恒羲闻言喜道:“有景行这个贴身的御医,真是好福气。”
景行却道:“是殿下仁爱,该多有福报。”
“你们都很好,这确实是我的福报。“恒羲喃喃道:“景行你也很好。只是我只有一颗心,总怕辜负了你们。”
徐景行侧过身来,安慰道:“殿下心里装着天下,装着万民,如何装不下几个内宫之人?只是情爱之事很难完全公平,有深必有浅,有重必有轻,殿下千万不要苛责自己,只要殿下将臣放在心里,便是全了此生因缘了。”
恒羲也侧身面向他,看着他如小鹿一般柔和的眼眸,心头不觉微微一动,轻声道:“景行,这一刻,你已经在我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