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暮色四合，里南跟着父亲刚走到村头，便听见前方有人声。走近一看，原来是秦顺家的和诗诗的奶奶。里南赶忙上前问好。诗诗奶奶打量着他，问道：“咋回来这么晚？老师不让回来过年了？”里南笑着解释：“是我自己想在学校多看几天书！”接着又问：“我姑姑在家吗？好久没见她了。”

诗诗奶奶闻言一声叹息：“唉，她要有你一半爱念书就好了。出去打工半年了，今年回不来，说过完年闲了再找机会。”里南心头一凉——诗诗终究还是选择了退学。

一旁的秦顺家媳妇笑道：“里南啊，明年该考大学了吧？你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肯定能那个……对，金榜题名！”说完自己先乐得哈哈大笑。全盛也笑起来：“明年他真金榜题名，我就带他去给您磕头！”

“哎哟，这可折煞我了！”秦顺家媳妇连连摆手，咧着嘴叫，“天上的星星，我这土埋半截的老婆子哪受得起他的头？”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寒暄片刻，里南告别两位长辈，随父亲回到苦情园。还未进门，他便高声喊道：“妈，我回来了！”秀兰闻声从厨房出来，腰间系着围裙，手上沾满面粉，笑道：“咋这么晚才到家？快！饺子就快包好了！”

一听“饺子”，饥饿感顿时翻涌上来。里南把书包往堂屋沙发上一扔，冲进厨房嚷道：“妈，饿死我了！”

“中午没吃饭？”秀兰问。

“还不是想早点回来！”里南撒娇道，“就在乡里啃了个烧饼！来，我帮你包！”

“你去洗手，”秀兰笑道，“我擀皮儿，你包！”

里南洗了手，兴冲冲地坐到母亲旁边，左手捏起一张饺子皮，右手舀了勺馅放上去，学着母亲的样子双手一捏——馅太多，挤了出来。他不服气，又包了几个，个个歪歪扭扭，皮和馅总难服帖。

秀兰扭头一看他包的“作品”，叹气道：“算了算了，你还是去堂屋看电视吧，叫你爸来帮忙！”

里南使出浑身解数也不成，只得悻悻退出，对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的全盛说：“爸，妈叫你！”

全盛出门掐灭烟头，走进厨房。秀兰边擀皮边问：“咋接了一天？”

“你儿子送他女同学去了！”全盛笑道。

“女同学？”秀兰一惊。

“嗯，那女孩也自愿留在学校学习，今儿回家行李多，里南就去送送。人家学习可勤奋了，这次考了全校第一！”

“那里南呢？第几？”

“全校第二，就比她少一分！不过吕老师说里南潜力大着呢！”

秀兰笑起来：“从小到大，除了诗诗，他见别的女孩都脸红，今儿倒会送女同学了？”

“刚在村头遇见舅奶奶和顺大娘，听舅奶奶说诗诗退学打工去了？咱都不知道！”

“你一出门，家里事都不管，哪还顾得上舅奶奶家的事。”秀兰嗔道。

全盛叹了口气：“不是想多挣点钱，供里南将来上大学么？”

秀兰低头默默包了会儿饺子，才轻声道：“我还是觉得诗诗好，将来能来咱家最好……”

“你呀，整天就会瞎想！”全盛无奈摇头。

厨房里一时寂静，只有擀面杖滚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秀兰又说：“你明年……还去那厂里干？要不，别去了吧？”

全盛又叹口气：“再去半年吧，没事的。里南还在学校里拼命，我哪好意思在家享清福？”秀兰不再说话，只低头擀皮。不多时，饺子下了锅。秀兰盛好一碗端到堂屋，对里南嗔道：“不是早喊饿了吗？下好了又不去吃！”说着将碗放在他面前。

此时的里南，正盯着电视里法制节目报道的辍学女生南下打工的新闻——恶劣的环境、微薄的薪水、老板的欺凌……他不由得想起诗诗，心头揪紧：她独自在外，春节也不能回家，该多苦闷凄凉？越想越不忍看，换了台，却是报道南方特大雪灾：漫天漫地的雪压塌电线，冻死人畜。里南叹道：“晶莹的雪本是老天赐的诗意，怎也会成灾？”望着屏幕里翻飞的雪花，他又想起英素，不知她在家可好？离别时她的泪水，不也如这雪般晶莹美丽么？思绪纷飞间，他竟没察觉母亲端碗进来，也没听见她的声音。秀兰见他看得入神，摇摇头，放下碗便出去了。

里南回神才发现饺子，边看电视边吃，不知不觉吃完一碗。送碗回厨房时，只觉疲惫袭来，便回东屋倒头睡去。

第二天是大年二十九，里南起了个大早，随母亲赶集置办年货。鱼肉菜蔬、春联鞭炮，买了个齐全，奔波一天，弄得一身疲惫，才知赶集也是苦差事。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傍晚时分，按当地风俗要去坟前祭祖。往年全盛怕里南在爷爷安贵坟前情绪失控，总独自前往。今年他却道：“里南，今年你也去给你爷爷磕个头吧。”里南默默点头，拿着黄纸鞭炮，随父亲前往。

路上，见别家儿孙成群上坟祭扫，库家却只有父子二人，不免倍觉凄凉。到了坟前，全盛先点了一挂鞭炮，噼啪声在空旷的雪地里格外刺耳。他跪在坟前，点燃黄纸，低头含泪道：“爹，过年了。我带里南来给您送钱了……往年不敢带他来，如今他长大了，过了年就高考，我信他能考好，告慰您在天之灵。您也保佑他平平安安，顺顺当当……”里南跪在一旁，对着冰冷的坟茔，听着父亲的话，眼泪无声滴落，在雪地上砸出小小的坑洞。父子俩磕了三个头，默默起身回家。

回到家，秀兰还在厨房忙着炸年货。里南擦干泪上前帮忙。秀兰见他眼圈微红，忙让他坐在炉前：“你坐这儿看着油，等冒烟了就把鸡块和鱼块放进去。炸好了想吃啥就吃啥！”说完转身忙别的去了。

里南坐在炉边有些失神，油锅忽然冒起青烟，他顿时手忙脚乱，情急之下把半盆裹着湿面的鸡块鱼块全倒了进去！湿料遇热油，“滋啦”一声猛烈沸腾起来！秀兰回头一看，大惊失色，抓起锅盖猛地盖住，又用湿毛巾垫着将锅从炉上端下，厉声道：“你想把房子点着啊？”里南吓得面如土色，手足无措。秀兰放缓声音：“去堂屋陪你爸看春晚吧。”里南怔了半晌，默默起身离开。

在堂屋看了会儿春晚，里南觉得索然无味，回到自己房间。他翻出夹在书中的英素照片——一边是笑容灿烂的史娇珂，一边是面无表情的田英素。他凝视许久，将照片轻轻压在枕下，熄灯躺下，闭目沉思，一夜梦境纷乱。

大年初一天未亮，秀兰便敲开里南的门，要他去二郎庙上香。里南叹道：“但愿二郎真君能遂我心愿。”遂起身随母亲来到村西头的二郎庙前。秀兰跪地进香烧纸，口中念念有词，祈求保佑里南高考顺利。一旁的里南则在心中默祷：“请真君一定保佑我师父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回到家，全盛已备好早饭。吃饭时，他对里南说：“平常读书累，今儿过年，出去好好玩玩吧。”里南“嗯”了一声，本想去找诗诗，想起她没回来，一时竟不知该去哪儿，最终还是在家呆着。

下午，里南在堂屋沙发上半躺着，心烦意乱地不停换台。换来换去，发现最好看的还是昨晚春晚的重播，正觉无聊，忽听门外母亲喊道：“里南，你看谁来了！”

以为是诗诗回来了，里南心头一喜，起身望去——竟是表哥海龙腾！他赶紧迎上去：“龙腾哥，你咋来了？”按商兴风俗，大年初一是不走亲戚的。龙腾解释：“明天有事不能在家，所以今儿提前来给姑姑姑父拜年。”

龙腾是秀兰弟弟海秀青的儿子，在省城一所二本读大三。他还有个姐姐海凤鸣，去年从市职业技术学院德语专业毕业，一直没找到合适工作，只得也去了南方打工。因此，秀青一家对龙腾寄予厚望。

秀兰笑道：“明天初二，你又不用走亲戚，能去哪儿？”

龙腾有点不好意思，低头道：“去……参加个同学聚会。”

秀兰见他脸红，不再多问，忙道：“里南，快带你哥屋里坐！”

两人进屋坐下，龙腾轻松了许多，笑问：“里南，准备得咋样？北大稳了吧？咱们一大家子将来可都指望你呢！”

里南笑道：“哥，你可别再给我加压了！万一考砸，我都没脸回来！”

“那咋可能！”龙腾笑道。里南不想多谈学校，岔开话题：“大学生活两年多了，感觉咋样？是不是特别滋润？”

龙腾神色一黯，叹道：“大学也就那样……现在想想，还挺怀念高中的。”

里南不解：“大学多自由啊！不用早晚自习，不强迫上课，考试及格就行，老师也不查寝，对吧？”

龙腾苦笑：“大学是个温水煮青蛙的地方，不知不觉就把人煮‘熟’了。我们那儿流行一句话，挺心酸的：‘高中时，羡慕大学考试及格就行；上了大学，又怀念高中时不及格也行。’”他唏嘘一阵，抬头见里南满脸困惑，笑道：“当然，北大是精英扎堆，跟我们这种普通大学两码事。”

里南看看门外，见母亲走开，压低声音问：“龙腾哥，你有女朋友吗？”

龙腾狡黠一笑，也压低声音：“有啊！”

“大学里谈恋爱是不是特惬意？”

“里南，”龙腾语重心长，“别把大学想成天堂。它看着像天堂，其实是……怎么说呢，对有些人来说像地狱，因为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松懈，有时候还无能为力。这是我这两年多的体会。”

里南怀疑地笑：“你享受着自由还说是地狱？得了便宜还卖乖！”

龙腾笑道：“我们那是师范学校，剩男剩女，互相帮助呗。”他忽然带着促狭的笑容凑近里南，压低声音：“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也恋爱了？”

里南脸一红：“没有！”

“不老实？我去告诉姑姑！”龙腾作势起身。

里南赶紧拉住：“真没有！就是……挺喜欢一个女孩儿。”

龙腾笑着点点他：“高中的感情最纯粹。到了大学，两个人在一起，不一定是因为爱，也许是功利、攀比，或者只是寂寞。所以，一定珍惜现在，高考后想办法发展发展。”

里南也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说完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这时秀兰进来：“兄弟俩说啥呢？这么开心？”

里南忙掩饰：“龙腾哥讲他们学校的趣事呢。”

秀兰笑道：“那你多跟你哥学学，别上了大学也闹笑话。”

龙腾赶紧摆手：“姑，我们学校跟北大比，那就是个小中专！”大家都笑起来。

兄弟俩谈天说地，一个下午意犹未尽。日头西沉，龙腾起身告辞。秀兰在外看见，忙拉住挽留吃饭。龙腾道：“姑，今儿是初一，我偷跑出来的，回去晚了该挨骂了。”秀兰知道弟弟管教严，只得作罢，让里南送他到村口。

大年初二，家家走亲戚。全盛家本打算骑两辆自行车去海家庄，谁知初一晚上又下了一夜雪，道路泥泞难行，只好提着礼品步行前往。

远远地，里南看见村口有人张望，忙说：“妈，看！是舅舅！”秀兰一看，果然是秀青，笑道：“肯定等急了，快走几步！”

秀兰迎上去，问接过礼物的秀青：“龙腾和凤鸣呢？”

秀青叹了口气：“龙腾那小子，去他女朋友家了。凤鸣在家帮你嫂子做饭呢！”

里南问：“舅舅，龙腾哥女朋友家远吗？这么大雪怎么去？”

秀青笑道：“管他呢！翅膀硬了，以后也管不住喽！”

秀青引着全盛一家进门，未进院就喊：“来了来了！快出来！”妻子李英闻声从厨房出来，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迎上秀兰：“咋才到！快进屋暖和！”秀兰笑答：“雪大路滑，走得慢。”李英笑道：“秀青一大早就念叨！快进屋！”秀兰张望：“凤鸣呢？”李英笑容微僵：“在屋里忙呢……别弄那么多菜，吃不完浪费！”说着拉秀兰进了堂屋。

厨房光线昏暗。秀兰进去，见凤鸣正蹲在水盆边洗菜，唤道：“凤鸣！”凤鸣回头，低声道：“姑，来了。”秀兰见她脸庞在窗光映照下毫无笑意，心中一沉，想拉她起来，却被跟进来的李英拦住：“走吧，堂屋暖和！”秀兰回头叮嘱：“少弄点菜，别浪费！”李英应着，将她拉走了。

堂屋里，秀青已沏好茶。秀兰道：“别忙了。”秀青一边抓糖塞给里南，一边笑道：“看见里南，我高兴啊！”他接着问：“里南，期末考了第几？”里南嚼着奶糖，伸出两根手指。

“哟，第二名？你不是总考第一吗？”秀青问。

全盛喝了口茶：“第一是个女孩儿，比他多一分。”

秀青坏笑着看里南：“等考上了北大，把她弄来当媳妇咋样？”

里南忍不住笑起来。

秀青指着他对全盛道：“看！还真有这心思！”

里南忙解释：“人家要考中山大学，隔着十万八千里呢！”大家都笑起来。

凉菜上桌，秀青把全盛让到主座，拿出一瓶“商兴贡”：“县酒厂特供领导的，哥们儿给的，一直没舍得喝。今儿尝尝啥味儿！”全盛推辞不过。秀青与全盛浅斟慢饮，和秀兰拉着家常，气氛尚好。

热菜齐备，李英和凤鸣也入座了。秀兰见凤鸣一直低头不语，问：“凤鸣是不是病了？咋没精打采的？”此时秀青几杯酒下肚，看了凤鸣一眼，叹道：“姐，甭管她！她现在就是个傻子！”

秀兰和全盛愕然：“咋回事？”

秀青借着酒劲：“上个大学连个工作都找不着，你说这学上的有啥用？我就纳闷儿，书咋还能把人念傻了？”

“不是在广州干得挺好？”秀兰问。

“好个屁！”秀青愤然，“工作找一个干不了，找一个干不了，钱倒花了不少！”

全盛劝道：“不可能找不着！明年再找找……”

秀青长叹：“你们瞅她这模样，整天耷拉着脸，出去能干啥？愁死我了！我这是哪辈子造的孽……”正说着，李英皱眉喝道：“行了！大过年的胡吣啥！”秀青不敢再说，举杯和全盛碰酒。秀兰看着凤鸣低垂的头，心酸地拉她的手，却不知说什么。

里南见场面尴尬，吃了几口菜，便出门透气。忽闻幽香浮动，寻去只见舅舅家老屋墙角，一株白梅正顶着雪花悄然绽放。梅雪争春，俱是素白，一时竟难辨是梅是雪。他踏雪走近，见那白梅虽未全开，却个个含苞欲放。其中一枝花苞累累，有的已傲雪吐蕊，有的犹抱素瓣。里南蓦然想起王安石那首《梅花》：

白玉堂前一树梅，为谁凋零为谁开。

唯有春风最相惜，一年一度一归来。

他凝视梅花，心想：这诗不正是写师父的吗？“唯有春风最相惜”——师父的春天就要来了。我不就是她的春风么？若在情人节送她这样一枝白梅，她定会展颜……想到此，他不由自主伸手，轻轻折下那枝白梅。正欲凑近细嗅芬芳，忽听身后一声厉喝：

“谁让你折我的梅花了？！谁让你折我的梅花了？！”

原来凤鸣在屋里坐得难受，又听父亲夸赞里南，心中酸涩，起身出来，却正撞见里南折了她精心养护多年的梅花！郁结的悲愤瞬间爆发！里南转身，见表姐怒不可遏，顿时呆住。

一同出来的李英忙劝：“不就一截树枝么？折就折了！”

“我养了她三年！就开了这一次花！就被他折了！”凤鸣吼着，竟呜呜哭了起来。

李英见她在客人面前失态，呵斥：“大过年的嚎啥！再嚎我打你了！”

凤鸣非但未止，反而越哭越伤心，惊动了屋里人。

秀青、秀兰、全盛出来，见凤鸣蹲地痛哭。问清缘由，酒劲上头的秀青冲过去一脚将凤鸣踹倒在地，骂道：“你将来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还管啥树枝？折你一根树枝咋了？将来里南出息了，咱们全家都得指靠他！”

李英死命拉住秀青，骂他喝多了犯浑，把他拽回屋里。全盛也跟进去劝解。秀兰拉起地上的凤鸣，只见她满面泪痕，眼神空洞绝望，仿佛对这世界再无眷恋，秀兰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里南这才知闯了大祸，呆立片刻，走到凤鸣面前，递上那枝梅花，低声道：“姐，对不起……我就是觉得它太好看才折的……你插瓶里，也许还能活几天……”

凤鸣怔怔地接过梅花，凝视着那沾雪的花苞，泪珠滚落。她默默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里南也觉无趣，随母亲进屋。只见舅舅涕泪横流，借着酒劲哭诉：“我真不知造了啥孽！省吃俭用供她上大学，毕了业啥也干不了！最后只能去广州流水线上打工！干了半年，不是这病就是那病，跑回来再也不去了！在家让她相亲，谁也不见，整天躲屋里，痴痴呆呆！我怕她再过两年真成傻子了……”李英也在一旁默默抹泪，忽地拉住里南的手问：“里南，你说为啥你姐不能像你？她到底在想啥？”

出了这等事，全盛秀兰叹息连连，不便久留。他们将醉酒的秀青安顿上床，安慰了李英几句，便起身告辞。临行时，凤鸣却叫住里南。

里南忐忑地走进凤鸣房间。只见凤鸣将那枝梅花递还给他，声音飘忽：“你拿走吧……你说得对，只有美的东西才有人碰它……你回去……好好养着吧……”里南不解其意，只见她眼神涣散，神思恍惚，不敢多问，默默接过花枝出来，随父母踏雪归家。

春节一晃而过。正月初八，是里南生日，也是与英素约定返校的日子。前夜他已收拾好行李。天刚蒙蒙亮，他吃了母亲煮的鸡蛋，揣着特意为英素包好的那枝白梅，准备去乡里坐车。

里南说不用送，全盛却执意早起陪他同行。父子俩踏着积雪，一路沉默。到了车站，里南挥手告别，望见父亲鬓角的白发在晨光中格外刺眼，鼻子一酸，怕被父亲看见，赶紧低头快步上车，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

刚坐定，忽听身旁有人道：“开学了？”

这声音……里南心头一跳，猛地扭头看去。只见邻座那人竟然是…………

欲知里南遇见何人，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