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风镇始建于唐末至五代时期。
原本是唐军用于战略储备,用以抵抗契丹入侵而建造,所以在镇内拥有众多粮仓和储藏兵刃的库房,而为了便于维护,所以小镇内的房屋几乎都由石头堆砌并用糯米和灰浆调和而建成,所以这里也被称为石头城。
小镇坐落于两国的交汇处,北临契丹,西临大山,山间有一小径可通向前往西域诸国的隘口,继续沿着小径向西前行,在翻过一小段已经没入黄沙之中的长城后便是西域,向南便是广袤的平原,虽有起伏,但可以忽略不计,向东走过一条小径后可上官道,但常有劫匪出没。
由于这里是通向契丹和西域的必经之路,所以在小镇建成后,没有作为预想的战略储藏,反而成为贸易之地,而驻守于此的军队,也因小镇形式的转变以及粮饷的短缺,被迫负责起往来经商人员的货物安全,正因有了军队的介入,这也使得一段时间内来风镇十分富饶。
最繁华时,镇内石屋增至千余间,匠人在墙体嵌入兽面浮雕镇宅,富家院墙用整石砌就,寒门则以碎石拼出几何纹样。每至中秋,粟特商人会在广场堆起「麝香塔」,契丹马帮运来的奶酒倾倒在石槽里,汉商则支起鏊子烙制胡饼,三种语言的讨价声混着奶香、椒香,漫过镇口那座「来风」石坊 —— 坊额上的「风」字,据说还是唐明宗御笔,取「风通万里」之意。
然而这坚固城池终有脆弱处:糯米灰浆筑成的墙基,经不住十年雨水浸蚀,西街老石匠总能在梅雨季听见墙缝里发出「噼啪」碎裂声,像极了当年夯土时民夫的呻吟。更致命的裂隙出现在后晋天福年间 —— 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来风镇一夜之间成为「境外之城」,朝廷粮饷断绝,护商卫所的兵卒不得不将刀头舔血的营生转为明火执仗的抽成,曾经的「风字旗」渐渐染上匪气。
但自打契丹想要入主中原后,小镇内的贸易往来也因连年的战争被迫中断,那些曾经护卫货物的军队被迫转移,虽然还有一部分人还是会在暗地里进行买卖,但这其中十有八九都会被附近的劫匪所劫掠,小镇也逐渐没落下去,一些久居于此的人迫于无奈选择迁离此处。
契丹主耶律德光南下那日,镇西烽火台的狼烟只升起半截,就被西北风卷成黑灰。胡商们焚烧了账本,将波斯地毯裹着珠宝埋进菜窖,龟兹乐师折断琴弦,把琵琶砸在「风」字坊上。留守的百余名士兵在北城门筑起石垒,用最后三车箭矢射杀了三波契丹游骑,却在第四日因水源断绝开城投降。
此后二十年,小镇在战火与匪患间浮沉:契丹贵族将粮仓改作马厩,后周军队反攻时又纵火焚城,石墙上至今留着焦黑的箭镞。当北宋边军再次进驻时,所见唯有断壁间的狐兔夜嚎 —— 曾经用糯米浆粘牢的石块,如今一推就会簌簌滚落,露出里面早已霉烂的稻草。偶尔有老民从山坳归来,指着西市废墟说:「那儿曾有个粟特女人,能把葡萄酿成蜜一样的酒。」
咸平三年,新任知州在奏疏里写下:「来风镇,昔之雄关,今之丘墟,唯余残墙间糯米遗味,犹记当年市声。」此时距石城初建,不过六十余载,而那些埋在黄沙下的骆驼刺根须,正悄悄顶开汉代长城的残砖,在春日里继续抽出带血的花枝,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视线被拉回到现在,白狐与猰貐的战斗使得小镇中不少已经岌岌可危的房屋尽数毁坏,倒塌的声响交织着野兽的嘶吼,犹如一段紧张的琵琶乐曲。
白狐虚弱的倒在地上,望向千叶眼睛中露出丝丝温柔,在确定千叶所处的位置没有危险后。她愤怒的嘶吼一声,随后挥舞着硕大的爪子发疯般的朝着猰貐的身上拍去,但是被猰貐锤击过的身体一时间无法让它使出全力,所以就在猰貐猛烈的反扑下,白狐便被猰貐压在身下打。
小巷内,叶芙芸的身体已经完成了妖化,她看着自己已经变化为利爪的手,抬眼望了一下猰貐,随后她凑到千叶耳边轻声说道。
“这里交给我了,等下让白狐带你走。”
断壁残垣间,千叶后背抵着半塌的砖墙,指尖无意识地抠进墙缝里的陈年草籽。烟尘混着血泪在面颊上犁出两道深痕,像被暴雨冲刷过的焦土,而她此刻的眼神正如同这荒芜废墟 —— 空洞,死寂,唯有瞳孔深处还凝着一点摇摇欲坠的光。
妖化的叶芙芸立在一旁,青灰色鳞片从脖颈蔓延至指尖,昔日如瀑的黑发已化作毒蛇般的触须,嘶嘶游动着舔舐唇角的血沫。
她朝着猰貐走去,像是踩在地面一般的踩在空气中,一步一步地走到猰貐的面前,伸出的右手扇在猰貐的面颊,只是轻轻一掌,便将体型硕大的猰貐击飞。
“小畜生,到你陪姐姐玩一玩了。”正说着,只一个瞬间,叶芙芸便出现在了猰貐的面前,探出脚踩在了它的眼睛上,剧烈的疼痛让猰貐下意识的去伸手抓,但它的爪子却从叶芙芸的身体穿过,那好像只是叶芙芸的一道虚影。
白狐见到这副模样的叶芙芸心下一惊,但目前主要的对手仍旧是猰貐,所以正但它起身想继续参战时,却被玩心正盛的叶芙芸喝住。
“小白狐。”这声呼唤像把淬了蜜的刀,扎进白狐心脏。叶芙芸偏头看向它,眼尾紫黑色纹路正随着笑意蔓延,原本清澈的瞳孔已化作竖瞳,边缘游动着与猰貐鳞片相同的幽蓝荧光:“这里交给我,你把那孩子带走。”白狐在见到叶芙芸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时,砖头看向已经无法自主行动的千叶,它向着叶芙芸点了点头,变回了原本的模样,一瘸一拐的朝着千叶走去。
眼角的余光在见到白狐走开,叶芙芸的脸上逐渐露出不属于她性格的表情,仿佛是一头饥饿的豹子见到了食物,她额头上的眼睛缓缓睁开,咧开满是獠牙的嘴巴,一对柔弱的双手此刻变成了锋利的利爪。
“我可,饿着肚子呐。”
她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猛然睁开,那游动在瞳孔中的幽蓝荧光向着猰貐射去,随即猰貐的身体如同被束缚了一般,被牢牢地困在地上。
此刻,莫名的恐惧感竟然充斥在猰貐的眼中,它深知猎手与猎物的身份已经互换,但它仍旧想要挣脱束缚妄想改变现状,几声愤怒的嘶吼从它的喉咙中传出来,但在幽蓝荧光的束缚下,显然它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徒劳的。
突然叶芙芸的身形从猰貐的眼中消失,就在猰貐紧张的转动眼球去寻找叶芙芸的身影时,突然,叶芙芸的身影出现在猰貐的头顶,此刻她正用一个狰狞的笑看着猰貐。
“我要,开餐喽。”
随后,在一段冗长的惨叫声中,猰貐硕大的身体被叶芙芸无情的撕碎,喷溅而出的血液如同一阵小雨,飘洒在小镇的废墟上,而正在蚕食猰貐身体的叶芙芸此刻宛如一条贪婪的毒蛇,她毫不避讳的趴在猰貐的身体上大快朵颐。
痛苦的哀嚎声混杂着快乐的笑声。
污浊黑暗的天空在猰貐的哀嚎声中逐渐消散,露出来的是满天星河还有那一轮明月。 见到猰貐被击败,千叶的眼皮动了动,她缓慢地喘出一口气,但胸口间传出的疼痛也随着呼吸游走在身体的各个部位,她感觉自己的肋骨应该是断了几根,但身体上的麻痹却不知是何原因产生,大概是中了猰貐的毒吧,她这样想道。
白狐在走到她身边后,便倒在了她的腿上,也不知是太累了昏睡过去,还是因为伤势过重昏死过去。
但这时一股莫名的倦意也涌上了她的心头,睫毛在视网膜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每一次眨眼都像有温热的羽毛扫过瞳孔,黏腻得几乎再也睁不开,最终她还是没有抵抗住困倦的侵袭,倒在那里沉沉地睡去。
一道掠影缓缓地朝着她们走近,在月光映照下墙壁的阴影中,露出叶芙芸妖化后的半张脸,她的眼神有些幽怨,嘴角还残留着大快朵颐后的痕迹。她本想对千叶说些什么,但在见到已经昏睡过去的千叶后,本想说的话,却还是让她咽了回去,她的眼睛垂下来,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泪。
她转身要走,但将身体转过去后,手却不自觉的扶住墙壁,像是身体在抗拒着什么,她侧过脸来看向千叶。
此刻的叶芙芸站在月光下,望着倚在断壁阴影下的千叶,她的内心五味杂陈。
犹豫了一阵后,她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片来,沾着被她踩爆头颅猰貐的血液,开始一笔一画的写上她想对千叶说的话,而后将写好字迹的布片和猰貐那颗散发着淡蓝色妖珠一并塞进了千叶的手中,并牢牢地系在她的手上,随后她在千叶的头上轻轻抚摸了几下,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起身神情失落的向外走去,就在将要走出胡同的时候,她又转过头看向昏睡中的千叶,随即消失在了璀璨夜空之中。
月落日升,拂面吹来丝丝寒风,将千叶从昏睡中无情的唤醒,身体传来疼痛感伴随着风中裹挟的寒冷不断地侵蚀着她的身体,白狐仍然倒在她的腿上一动不动。她有些慌了,努力的动了动已经僵硬的双腿,但双腿没有给她任何反应,她试着挪动一下双臂,却也只有几根手指给出了反应。
风,拂动了白狐毛发,像是一只手在抚摸它的皮毛,但它却并没有因为抚摸而苏醒。她大张开嘴巴,可喉咙仍是发不出任何声音,胸口的疼痛也在此时蹂躏起她的身体,她的内心十分焦急,却只是无能为力,只能忍痛喘着粗气。
白狐像感受到了她的焦急,抖动了一下四肢,缓缓睁开眼睛,随后歪着脑袋看向千叶,好像在说“我没事”一样,但又立刻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见到白狐并没有太大的危险,千叶的心也就放了下来,她的脑袋向后靠去,同时眼角的余光也瞥到了一塞在她手中的布片和妖珠,她皱紧眉头,竭尽全力的转动着眼睛四处搜寻一个本应该出现的身影,但无论她如何努力,周围映入眼帘的尽是一些长满荒草的墙壁和垮塌的房屋。
不争气的泪水开始顺着眼角落下,她想放声哭泣,却只能张张嘴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孤独和恐惧,抢占了她的内心。
但没过多久,她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切都归于沉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千叶只觉得面颊上拂过一阵温热,当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过去时,只见到白狐正憔悴的看着她。白狐在见到千叶醒来后,慢慢向后退去,用小鼻子指了指不知道什么时候采过来的野果,见到野果,又看见白狐现在的状态,千叶不敢想白狐是废了多少工夫才采摘到这些野果的。
千叶看着眼前的野果,抿了抿嘴唇,白狐看懂了她的心思,随即将一个野果咬进嘴里,短暂的咀嚼后,凑到千叶的面前,将嚼烂的果糜喂进了千叶的嘴里,在见到千叶没有抗拒,白狐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将一个果子喂进了千叶的嘴里。
待到即将日落,千叶的一只手算是可以活动一下,白狐也没闲着,在这段时间去寻回了落在枯树下的包裹和神秘人给的小瓷瓶,但是被猰貐打丢的短枪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等到白狐寻回物品,回到小道,千叶已经取出塞在手中的布片和妖珠,她将那颗妖珠推到白狐的面前,示意它服下,白狐叼起妖珠就要往千叶的嘴里送,却见到她紧紧地闭上嘴巴,头也在微微摆动,眼里还泛着泪花,白狐自是知道她内心所想,低下头思索了一阵后,它含着泪吞下了那颗妖珠。
随着妖珠被白狐吞进肚子里,一束淡蓝色的光芒从它的口中喷射而出,强烈的光芒晃的千叶睁不开眼睛,待到光芒消散,白狐身上的伤痕和脸上的憔悴全都消失,而千叶则已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系在她手上的那块布片,也随即滑落,露出上面的字。
“勿念,有缘自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