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好像家里出了什么事
书名:如花流年纪事 作者:斯眉 本章字数:3095字 发布时间:2021-11-12

阿诚从桌上的文件中抬起头,脸上挂着一副令人琢磨不透的表情,看上去他似乎对我的举动并不感到意外,反而像是早有期待。


“哦,严小姐,请坐下慢慢说,”他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正襟危坐,开口道:“兰副总,关于淘汰人员的事情,能否请您再多考虑一下?”


“对此,你有何意见?说来听听,”他转动着手中的签字笔,神态十分放松。


“不光是我个人的意见,主要是要顾及大多数人的想法,”我摆出公事公办的架势,“毕竟大伙在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了,彼此相处融洽、情谊深厚,突然一下子走掉好几个,感情上承受不了,能不能……”


“可是,”兰克诚打断我,“公司不能只靠感情来维系,这是一个经营主体,发展才是硬道理,而发展的基础是业绩。”


“但业绩依靠员工的贡献,人都走掉了,业绩从何而来?”


“小严,说话不要那么夸张,”他毫不相让,“公司就像有机体,吐故纳新是保持肌体健康发展的必要举措。”


“为了公司的健康发展,必须牺牲员工的利益,乃至让他们丢掉饭碗,是吗?”我语速飞快,如同竹筒倒豆子。


兰克诚见我开始着急上火了,故意放慢应答速度,“如花,此前我认真考虑过了。之所以没有预先告诉你,就是怕你转不过弯想不开,你的性格我是知道的。”


他略显吃力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的净水器前,拿出两只一次性纸杯,伸到出水口,接了两杯温水,一杯递给我,自己端起另一杯,喝了一小口。他的腿伤好多了,但走路还是不太稳当,因此走得很慢。我有意上前扶一把,但碍于情面,终究坐着没动。


他拉开我身边的一把椅子,挨着我坐下来,耐心地说,“我的压力很大,你知道吗?如花,这次投标失利,总经理那边非常恼火,命令我把所有参与项目的人员全部裁掉,我争取了好多次,才勉强保下来几个人,但没法一个不少地留下所有人,我很抱歉。”


我愿意理解他的处境,可是,一想起外面那些兄弟姐妹马上就得卷铺盖走人,热血立马冲上我的面门。“阿诚,你不能只在意上面的感受,不关心下面的死活。”


“如花,你怎么能这么说。”他露出无奈的神情,“我被借调到泰恒,是为了什么?如果无法在短期内完成人员调整和业绩提高的目标,我的价值何在?我还能在这里待下去吗?如花,你为什么不能了解我的想法?为什么不去站在我的立场上想一想?”


“阿诚,”我喊着他的名字,心里颤抖着,“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为什么必须有人成为牺牲品?”


“商场如战场,如花,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啊!”他皱着眉头,不无痛心地说。


“可我看不得他们就这样成为炮灰,”我回应道,“虽然我们避免不了竞争,但是,可不可以做得更有人情味儿一些?总有人能力稍弱、落在后面,一定要寸草不留、斩尽杀绝吗?”


“你是指末位淘汰制吗?”阿诚明知故问,“我听到下面有一些议论。它有优势,或许也存在不合理之处,但总体而言,对于激励员工和促进业绩是有实际效果的,可以继续实行一段时期。”


“我反对!”我腾地站起身,“阿诚,你应该注意到营销部当前的现实问题,不仅在于业绩,更关乎人心,如果大家的士气不复从前,团队精神消失殆尽,人人只关心自己的客户,而不再重视公司的整体利益,甚至不惜抢夺同事的资源而自肥腰包,那么,这种制度就是不合理的,就是在损害营销部的根基,理应废除!”


“如花,你……”阿诚也站了起来,身子有些晃动,我佯装不见,继续说下去,“阿诚,如果你不立刻叫停末位淘汰制,那就是无视员工心声,后果必然无法想象。”


“你言重了,如花,我要首先为公司利益着想,向总经理负责,”他异常固执,显示出强硬的一面。


“阿诚,你知道大家怎么称呼你吗?杀手!杀手!杀人如麻,惨无人道!今天我总算认识你了。”我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好啊,兰副总,继续你的新举措,继续末位淘汰。把他们都裁掉,连我也滚蛋!好啊,干吧,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你的笑话!等着看你怎么滚出泰恒!”我一边大声说着,一边感到脸上如同烈焰灼烧,大滴大滴的眼泪涌出眼眶,心脏疾速跳动,好似即将蹦出胸口。


我哭着冲出会议室,木门在身后哐当一声重重地关上了。


我飞速跑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捂着脸大哭了一通。等情绪稍稍平稳一些,走到洗手池,洗去脸上的泪痕,抬头看着对面镜子里那双通红的泪眼。


听见有人走进来,是翟青尔。她默默站到我身旁,注视着镜子里的人,然后,递过来一条小毛巾。


“干净的,擦擦脸,”她柔声说,“姐,让你受委屈了,都是为了我们。”


我用毛巾擦着眼睛,鼻子还塞塞的。“哭一哭,心里畅快多了。妹妹,你晓得我的脾气,受不了憋屈,发泄出来就舒坦了。再者说,能把话递到上头去,不枉大伙对我的信任,总监助理这位置,不就是干这事的吗?”


“姐,不管咋说,我替大伙谢谢你,”“嘀哩嘀”真心实意地朝我鞠了一躬。


我赶忙双手扶起她,“妹子,太见外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相处这么多年了,理应风雨同担,对不?就算不在泰恒工作,也不能就此泄气躺平,往后还有挺多事情要做,还要努力奋斗,咱们都打起精神,好好想一想下一步怎么走吧!”


我们两人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直到下班,我也没看见兰克诚返回他的小隔间。或许“杀手”的骨子里还残存一分人性、心里也会不好受吧?我半是难过、半是幸灾乐祸地想。


下班回到家,已过了七点钟,饭菜早都准备好了,我一进门,妈就把碗盘端上桌,立刻开动。我情绪不好,没啥胃口,但却发现今天爸爸的兴致颇高。


“我刚得了一个宝贝,猜猜是什么?”严教授率先抖出一个“包袱”,引出话题。


“什么宝贝?”妈连忙跟上,配合演出,“别卖关子啊,麻溜说来听听。大家忙着吃饭,没工夫跟你猜谜逗闷子。”


“哦哦,那我就直说了啊,”上一个“包袱”没炸响,爸改变策略,简短截说,“今儿我得了一盆名贵品种,叫做垂笑君子兰,听说过吗?”


我猜到爸要说的新鲜事可能与养花有关,毕竟培植君子兰是老教授除了绘画之外仅有的爱好。往常我乐见他说得眉飞色舞,但此刻却有点儿烦。


“什么垂?什么笑?”我咬了一口面包,随便应承着。


“垂笑,多雅致的名字儿,想象一下,垂头不语,欲笑还羞,很有意境的一种兰花,”严教授说得津津有味。


“我怎么看网上介绍说,好多人都不喜欢养这种花,说是蔫了吧唧怪丧气的,”妈反应异常,少有地提出相反看法。


“别听人乱咧咧,他们懂什么?网上的东西能信吗?”欣赏品味受到质疑,爸相当不满,“高级情趣总是曲高和寡,低级趣味随处可见!花朵低垂,那叫含蓄端庄,藏而不露有内涵,懂不懂?不懂别瞎说!”


严夫人被丈夫怼了一句,立马不再作声,闷头吃饭。


刚沉默了不到两分钟,妈突然发问,“闺女,你跟那位兰什么、就是小熹他爸怎么样了?”


我心里还在为会议室的一幕别扭着,老娘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没怎么样,一切照旧。妈,咱们今晚别提这茬,好吗?”


“咋了,闺女,出啥事了吗?”老两口的目光一致锁定我的脸。


“公司里出了点儿事,不想说,有点烦,”我用筷子挑起一根青菜,放进嘴里,口齿不清地应付一句。


“不想说就不说吧,吃饭,”妈善解人意地说,接着又故意转换话题,“老头子,明后天就到周末了,小熹该过来了,要不咱早点儿做个准备?红烧猪蹄怎么样?胶原蛋白多,对骨头愈合有好处。”


听到妈提到小熹,爸略有所思地说,“你提起这个孩子,倒是提醒我了。那孩子的眼睛……”


我立即竖起耳朵,不漏掉下面每一个字。“……类似的,我见到过。”


“爸,真的吗?这么稀罕的现象,你在哪里看见过?”我急不可耐了。


“在我刚上美院的时候,”爸回忆着沉思道,“我们班上有一个男同学,眼睛也是这样的,异于常人。”


“后来呢?”我催促道。


“他只读了两三个月就辍学离校了,好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供不起他了。那个年代大家都穷,没饭吃……”


“他姓什么?姓兰吗?”不知为何,我紧张起来,手心冒汗。


“不,”爸慢慢悠悠地说,“我记得他的姓很少见,复姓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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