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的图书馆和大学的图书馆往往不能相提并论,永安中学的图书馆就是这样,只有小小的一栋房子里的两层楼。这里藏书并不丰富,也鲜有人来,中学生们更关心的是课本。
今天中午杨槿榆吃完午饭,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宿舍休息或者回教室学习,而是去了图书馆。杨槿榆自从来到永安中学,还未曾踏入图书馆半步,这是她去图书馆的第一次。事实上,她并不是去借书,而是验证她的一个点子,是她苦想一个月之后才得出的点子,此时已是2008年的五月中旬。2008年岭县的五月,盛夏之前的暮春,很多花都开得很好,世事也都静好。
图书馆里只有一位管理员,是个浓眉大眼的大叔,看起来五十岁上下。杨槿榆走到借还台时,他正仰靠在椅子上打瞌睡。杨槿榆站在借还台前喊:“叔叔,叔叔。”
“借书去书架上找,找到了再到我这里刷校园卡。”大叔因为被吵醒,语气显得不大客气。
“不是,我……”杨槿榆话说一半,否认了大叔的话。
“你来还书吗?那你空着手干嘛?”大叔打了个哈欠,神情更郁闷了。
“叔叔,我能不能求你件事儿?”杨槿榆说。
“在图书馆这么多年,只有找我借书和还书的,头一次遇到找我办事的,倒挺新鲜,你说说看。”大叔好似突然有了兴致,也显得不困了。
“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图书馆里有没有泰戈尔的《园丁集》。如果有,顺便帮我查一下《园丁集》的借阅情况。”杨槿榆大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原来,她在来图书馆之前,已在网上查询到上一次何夕信里的那句诗出自于泰戈尔的《园丁集》。
“这对于我真是太简单了,不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大叔显得更加好奇了。
“因为这关乎我是否能一雪前耻,以及是否能抓住属于我的爱情。”杨槿榆义愤填膺地说。
“你才多大?不好好学习谈什么恋爱,我们学校禁止恋爱。你现在唯一的使命,是努力考一所好大学。”大叔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俨然一副班主任而非图书管理员的模样。
“叔叔,这对我真的很重要,你帮我一次,我一定好好学习。”杨槿榆声色凄楚,又有些撒娇的成分。大叔见她可怜,便软了心,在电脑上输入《园丁集》开始检索。
“图书馆是有《园丁集》这本书。”大叔说。
“还真有,”杨槿榆声色激动起来,“那你能看到这本书最近的借阅情况吗?”
“有一位同学最近借阅了这本书,是高二三班的刘致致。”大叔敲击了两下鼠标后说道。
“啊?是她?”杨槿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但立刻又转为近乎亢奋,“叔叔,很感谢你,我先走了。
大叔还没反应过来,杨槿榆已快步跑出图书馆,一直气喘吁吁跑到教室。她学着明轩收到信的模样,也站到讲台上,拿起黑板刷敲了敲黑板,说道:“各位,‘凶手’已经抓住,今天明轩必须给我道歉。”听见杨槿榆的话,教室里昏昏欲睡的学生们,个个都打起精神来,有人立刻问:“你倒是说啊,‘凶手’是谁?”
杨槿榆用目光扫了一下教室,没看见明轩,说道:“‘凶手’就在我们班上,等赵明轩来了才公布。”大家也不瞌睡了,都盼着明轩早点出现。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明轩终于款款而来。一踏入教室,就被杨槿榆叫住:“赵明轩,竖起你耳朵,我告诉你‘凶手’是谁。然后你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我道歉。”听完杨槿榆说的,明轩楞了一下,走到自己座位上,镇定地说:“好啊,洗耳恭听。”
“‘凶手’就是何夕同桌,留级生刘致致。”杨槿榆说罢,教室里的学生都露出诧异的神色,齐刷刷看向刘致致。刘致致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杨槿榆,空口无凭,你得拿出证据。”明轩反驳道。
“上次信里的两句诗,出自泰戈尔的《园丁集》。我刚刚去图书馆查了,刘致致在之前借阅过《园丁集》,谁要是不信,可以马上去图书馆核实。哪有这么巧的事,偏偏刘致致借阅了《园丁集》,这是不是足以说明,刘致致就是‘凶手’。”大家听了杨槿榆的论述,都惊叹起来,表示认同。这时刘致致依旧沉默,不过脸色有些不好。何夕看了刘致致一眼,站起来气愤地对杨槿榆说:“杨槿榆,给我寄信的人不管是谁,她给我寄信又不是犯罪,你凭什么口口声声称别人‘凶手’?我乐意收到那些信,关你什么事,你折腾什么?”
“何夕,我没有针对谁,我只是想明轩给我道歉。”杨槿榆收敛了语气,表情难堪地看着何夕。
“杨槿榆,你这证据也没什么说服力啊,刘致致为啥不能借阅《园丁集》?如果刘致致是因为看了何夕信里的诗,正好感兴趣而借阅了《园丁集》呢?”明轩煞有介事地说。
“赵明轩,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愿赌服输?”杨槿榆嘲讽道。
“我心里不服我怎么道歉?”明轩不肯让步。
“那你问问班上同学,谁会认为我的分析没道理?”
“就算所有人都认为你分析的有道理,只要证据不充分,我就不道歉。”
“你还要不要脸啊?”杨槿榆声嘶力竭,拿起手中的黑板刷就向明轩扔过去,竟然一扔一个准,刚好砸在了明轩脑袋上。黑板刷落在明轩的课桌上,在明轩脸上留下一层粉笔灰,明轩看起来十分喜感,大家都捧腹大笑。明轩觉得十分难堪又丢脸,几大步跨到讲台上,扯住杨槿榆的校服,吼道:“你这个‘粗人’,怎么还动手啊?”
杨槿榆也觉得委屈又懊恼,当然不肯让步半分,也去扯明轩的衣服,可是她力气太小,扯来扯去也是徒劳,完全处于弱势状态。杨槿榆突然扬起手抓明轩的脸,明轩的脸立刻被杨槿榆的长指甲划出几道红印子。
看着杨槿榆和明轩就要厮打起来,学生们哄闹不堪。然而,更让学生们措手不及的是,宏熠楼骤然开始摇动起来,课桌上堆得高高的书本很多被晃到了地上,教室顶上悬挂的电杠和吊扇,也显得摇摇欲坠,就连墙上的挂钟,也止不住颤抖。2008年5月,地震了。这是教室里的许多学生未曾经历的事,他们张皇失措,不知道是要往教室外跑,还是去讲台上分开杨槿榆和明轩。可是恼羞成怒的明轩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只顾扬起手,正要一巴掌扇在杨槿榆脸上。
“明轩,你住手。”
明轩抬起在空中的右手,被混乱中尖厉的一声吼叫突然锁住,是刘致致用尽力气喊出的声音,紧接着她大声说道:“杨槿榆说得对,信是我寄的。”
宏熠楼还在摇晃,何夕转过头去,出神地看着刘致致的侧脸,全然没注意教室顶上呼呼转着的一只旧吊扇,已陡然坠落下来。刘致致眼看何夕就要被吊扇砸中,猛地抱住何夕往前一推,她却没能躲过吊扇的叶片,重重地切在自己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