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里南随斌义和纯纯来到食堂,寻了块空地,三人呈等边三角之势,围着蹲下。刚蹲稳,温纯纯便发号施令:“马斌义,朕命你去买五个馒头!”马斌义立刻配合地拱手躬身,拖长调子:“微——臣——遵旨!即刻去办!”纯纯又转向里南笑道:“库里南,朕命你去买三碗黑米粥,另带一个空碗回来!”里南起身学样应道:“嫂子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说完也快步奔向粥铺。
食堂里人迹寥寥,里南很快用盘子端了三碗粥回来。只见纯纯正小心翼翼地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入他带来的空碗里。“嫂子,这是啥?”里南好奇探头。纯纯抬眼,狡黠一笑:“这就是江湖上传说中‘辣死人不偿命’的——变态辣鸭肠!”里南嗤笑一声,满脸不屑:“我打小吃到大,还没见过能辣死人的玩意儿!”纯纯见他嘴硬,递过一双筷子:“不信你尝尝!辣哭了可没人哄啊!”里南接过筷子,夹起老大一撮就塞进嘴里。刚嚼两下,一股烈火般的灼烧感猛地炸开,直冲天灵盖!“嘶——嗷!”他瞬间跳脚,龇牙咧嘴地嚎叫起来。纯纯赶紧递过刚买来的热粥:“快快快!喝口粥压压!”里南一把夺过碗,猛灌一大口,不料粥烫得惊人,“噗——”地一声,全喷在了地上。恰在此时,斌义拎着热气腾腾的馒头回来,见此情景,一脸懵然:“咋了这是?”纯纯又好气又好笑,摊手道:“喏,这位壮士非要挑战‘辣死人不偿命’,就成这样了!”
里南夺过斌义手里的馒头,狠咬一口,腮帮子鼓囊囊地嚼了半天,那股燎原之火才渐渐平息。他喘着粗气,哑着嗓子说:“完了……今儿晚上的‘评书大会’,怕是要开天窗了。”纯纯好奇:“啥评书大会?”里南又抓起一个馒头,无奈道:“我们寝室的兄弟们,每晚不听我讲一段二战史就不肯睡。没办法,我把这段历史编成了七十二回章回体,每晚一回。就我这破锣嗓子,今儿是指望不上了!”纯纯翻了个白眼:“真没劲!你们男生怎么都爱打仗啊?”斌义却来了兴趣:“今晚该讲到哪一折了?”里南眼睛一亮:“讲到‘曼施坦因奇谋出阿登,古德里安铁骑破色当’!”斌义击掌:“好戏!晚上我去听!喝点凉粥润润,嗓子恢复得快!”里南促狭地笑:“你忍心让嫂子一个人住‘以纯专卖店’?”斌义笑道:“今晚她家里有事,要回家住!”纯纯立刻抢过话头:“那你得送我回家!别说话不算话!”
里南再不敢碰那碗“凶器”,乖乖喝了碗凉透的黑米粥,喉咙的灼痛总算缓解了些。斌义也没心思多吃,只顾着和里南热火朝天地讨论那些坦克洪流与钢铁碰撞,把纯纯晾在了一边。纯纯百无聊赖,看着那几乎没动过的鸭肠,默默叹了口气,重新将它们仔细包好。
三人吃完饭走出食堂。纯纯见他俩谈兴正浓,心头憋着股气,走到素教广场时,忽然停下脚步,幽幽叹道:“算了,你去听你的故事吧,不用送我了!”斌义忙道:“那怎么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纯纯回头嗔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有啥不放心的!”说完,赌气似的转身就走,背影很快消失在暮色里。
斌义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眼中掠过一丝歉意,呆立片刻,才对里南道:“走,回寝室!”两人一路聊着,回到211寝室,里面空无一人。他俩斜倚在各自的床上。里南想起斌义之前的借口,问道:“斌义哥,你不是说有事找我?啥事儿啊?”斌义睁开眼,目光炯炯:“里南,你老实说,是不是在谈恋爱?”里南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故作轻松地笑道:“斌义哥,她真是我姑姑!”斌义神色严肃,不为所动:“我说的不是她!你是不是在跟咱班的田英素谈恋爱?”里南见他神情认真,也敛了笑容,坦诚道:“斌义哥,说实话,我是挺喜欢她,但还没表白呢。”斌义沉默良久,深深叹了口气:“她……可不简单啊。”里南听出弦外之音,追问:“她哪儿不简单了?”斌义压低声音:“去年,咱班有人给她写过一封情书,结果她收到后,转头就交给了校长!”里南点头:“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就不知道是谁写的。”斌义道:“你想,她那么高冷,一般人谁敢写?你现在跟她走得近,小心被某些人盯上!”里南骨子里透着不服气,正想反驳“喜欢谁是我的权利”,忽听门锁响动——老韩、刘唐他们几个提着大包小裹,嘻嘻哈哈地回来了。
见有人回来,里南赶紧把话咽了回去,笑着招呼:“哟,都去哪儿逍遥了?这么晚才回!”老韩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听说小胖生活广场打折,吃完饭就奔那儿去了!”李尚一见斌义也在,笑道:“哟!班长大人莅临视察工作啦!”斌义笑着摆摆手:“我是专程来听‘评书先生’开讲的!”刘唐立刻起哄:“咱寝里南先生讲故事的水平,那都快赶上单田芳老师了!以后除了班长,其他人想听,得买票进场啊!”一席话说得满屋哄堂大笑。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闲扯了一阵,陆续洗漱完毕,钻进了各自的被窝。斌义没回自己寝室,就在里南床上挤了一晚。众人天南海北地侃大山,直到倦意袭来,才安静下来,准备聆听每晚的“保留节目”。
今晚讲的是西线战役的惊雷。里南娓娓道来,先说曼施坦因如何构思出奇兵突袭阿登的妙计,又讲古德里安如何率领钢铁洪流势如破竹般撕裂色当防线。讲到紧张处,里南忽然卖了个关子:“考考你们,当年欧洲最坚固的防线是哪道?”刘唐想了想,笑道:“那还用说?肯定是马其诺防线啊!”里南摇摇头:“错!是比利时的埃本埃马尔要塞。这要塞依险要地势而建,角度刁钻,难以攀爬,里面山炮、野战炮、榴弹炮密布,火力网交织,弹药储备充足。英法联军当时估算,这要塞至少能顶住德军三天猛攻,足够他们调兵遣将堵住缺口。你们猜,德军用了多久拿下它?”刘唐犹豫着猜:“一天?”斌义立刻纠正:“以德军的战斗素养,估计也就几个小时!”里南哈哈一笑:“都猜错啦!德军抓住要塞防空火力薄弱的致命缺陷,瞒天过海,从天而降!敢死队员们落地后各自为战,配合无间,仅仅用了十分钟,就拿下了这座‘钢铁堡垒’!”众人听罢,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惊呼连连。当讲到隆美尔率领的第七装甲师如何风卷残云般横扫战场时,刘唐由衷感叹:“隆美尔果然是纳粹三大悍将之一,真他娘的厉害!”斌义却笑着接话:“其实,隆美尔嘛,战术上是巨人,战略上却是个十足的矮子!”刘唐赶紧追问:“这话咋讲?”斌义侃侃而谈:“当初希特勒派他去非洲,亲口交代:‘帮意大利人稳住局面就行,那边不是主战场,我们的主战场在俄国!’结果他一去,玩命往东打,眼看就要打到苏伊士运河,等于掐住了大英帝国的咽喉!你说丘吉尔能不急眼吗?英国本来巴不得苏德两国在东方拼个你死我活,他好坐收渔利,这下可好,只能调转枪口,配合苏联跟德国死磕到底了。”老韩插话道:“嘿,这不就跟吕老师一样吗?他就爱把自己比作隆美尔,还说咱文(7)班是他的‘第七装甲师’。”一直沉默的光辉也开了口:“听班长这么一分析,吕老师和隆美尔在某些方面,还真像!太急功近利,缺乏长远的战略眼光和政治头脑!”大家听了,纷纷点头称是。刘唐意犹未尽:“里南,接着讲!”里南闭着眼睛,如同梦呓般继续着他的讲述,直到口干舌燥停下来时,四周早已是鼾声如雷,汇成一片。他也渐渐沉入朦胧的睡意之中。
梦中,诗诗泪眼婆娑,转身离去。里南心如刀绞,拼命想追上去解释,她的身影却始终若即若离。正伤心之际,头皮猛地一阵剧痛,像是被谁狠狠揪住!紧接着,一只拳头裹挟着风声,重重地捶在他脑袋上!“哎哟!”里南惨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在昏沉的黑暗中,只隐约看见两条模糊的黑影,拳脚如雨点般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
这声痛呼如同黑夜中的炸雷,瞬间将旁边熟睡的斌义惊醒。斌义猛地睁开眼,尚未完全清醒,已本能地发出一声暴喝:“住手!谁?!”那两个黑影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震慑住,动作一滞,扭头便慌不择路地朝门外逃窜!
斌义隔着里南,一个翻身跃下床铺,顾不上穿衣服,赤脚追到门外。走廊空寂,黑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迅速折返,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仔细检查门锁——锁舌完好无损,门闩也安然无恙!一切昭然若揭。寝室里其他人也都被惊醒,一个个惊魂未定地望着眼前的混乱。刘唐声音发颤:“班长,门锁没坏?他们……他们是怎么进来的?”斌义沉默片刻,声音低沉而肯定:“锁是好的!”一股寒意瞬间爬满了每个人的脊梁骨——熊方请假回了家,绝无可能深夜潜入。此事,定是全鲲迪所为无疑!
死寂笼罩了寝室。半晌,李尚才幽幽地感慨了一句:“咱们寝室……怎么就出了这么个败类!”刘唐恨声道:“等他明天回来,关灯!咱们一起上,揍不死他!”斌义默然关好门,回到床边,简短说道:“没事了,都睡吧。”说完,倒头便睡。
里南躺在斌义身边,一言不发。树欲静而风不止,他心中悲凉,感叹求学之路竟如此多艰,泪水在黑暗中无声地滑落。翌日清晨,起床铃响过,室友们各自收拾着去了教室。斌义待众人走后,坐在床边,借着清晨微茫的光线,看着他满脸的泪痕,无声地叹息了一声。里南憋了许久,才哑着嗓子开口:“斌义哥……我想回家了。”斌义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也好。这几天吕老师住院,梅老师也顾不上管咱班。你回去歇两天。这边……先别管了。”里南默默点头。起床穿衣,在斌义的陪同下,趁着早上校门口人来人往的混乱,悄然出了校门,直奔客运南站。
坐车回到刘垒乡,再步行回到殷秦庄。刚到村口,就看见母亲秀兰一个人正吃力地往杂货店里搬着沉重的货物。里南望着母亲那略显佝偻的背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心头猛地一酸,脱口喊道:“妈!”秀兰浑身一震,触电般回头,竟是儿子回来了!脸上瞬间绽开惊喜的笑容:“不是说放假取消了?咋突然回来了?”里南连忙把车上编好的理由说了出来:“我们校长去世了,老师们都得去参加葬礼,就放了一天假。”儿子素来诚实,秀兰自然深信不疑,笑道:“回来就好,好好歇歇!”里南见店里只有母亲一人,问道:“我爸呢?”秀兰低下头,声音有些飘忽:“去……去进货了。”里南觉得奇怪:“这门口不是刚到的货吗?咋又去进货?”秀兰眼神闪过一丝慌乱,掩饰道:“去邻县进点新货,可能……得过两天才能回来。哦,对了,前天你诗诗姑姑来找过你,我说你十五不回来了。你……一会儿去看看吧?”
里南知道此时去见诗诗,只会徒增双方的痛苦,便含糊地“哦”了一声,蹲下身,默默帮母亲把剩下的货物搬进店里。母子俩又聊了些学校的琐事和家里的近况。将近中午,一起回家吃饭了。
饭后略作歇息,秀兰又要起身去店里,临走前再次叮嘱里南去看看诗诗。里南只得应下,硬着头皮往村西南角诗诗家走去。敲开门,出来的却是诗诗的奶奶。“舅姥奶奶,”里南强挤出笑容,“听我妈说,我姑姑回来了?”诗诗奶奶见是他,也很高兴,随即又遗憾地摇头:“她前儿是回来了,本来还好好的,也不知道昨儿出去跑了一趟哪儿,回来就不对劲儿,闷闷的,问啥也不吭声,自个儿回屋收拾了东西,今儿一大清早……又走了!”
“又走了”三个字像冰锥刺入里南的心房。他想起昨日诗诗挥泪决绝而去的样子,心如刀割。辞别了诗诗奶奶,一时茫然无措,抬头看见前方蜿蜒的河堤,便低着头,脚步沉重地向西边的河坡走去。经过那座熟悉的二郎庙时,里南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回头四顾无人,便轻轻走了进去。他跪在英武威严的二郎神像前,双手合十,低声祈祷:“二郎大神在上,弟子不知前世造下何等孽障,今生要受这般煎熬。若大神垂怜,能让弟子与师父安安静静地相守,弟子愿以任何所有来交换!”说完,对着神像虔诚地磕了几个头,才起身走出庙门,踏上了寂寥的河堤。
沿着纹兴河岸行走,寒风凛冽,吹得河坡上枯白的荒草瑟瑟发抖,被积雪压弯了腰。满目萧瑟,更添心头悲凉。他信步北上,不知不觉来到了当年和诗诗一起嬉戏过的独木桥边。只见那桥早已年久失修,桥体残破不堪,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它彻底吹垮。里南在河边找了块冰冷的石头坐下,望着冰封的河面,荒芜的烟蔓,枯黄的野草,任由思绪沉浮。直到夕阳的余晖将河水染成一片凄艳的金红,他才缓缓起身,踏着暮色归家。刚走到苦情园门口,一股浓郁的肉香便扑面而来。走进厨房,母亲早已炖好了一锅热气腾腾的排骨汤。秀兰回头见他,笑问:“见到诗诗了?”里南眼神黯然:“她……一大早就又走了。”秀兰闻言,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吃过母亲精心熬制的美味排骨汤,里南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电视,便早早回到东屋脱衣躺下。然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回想这半年来在县城的种种经历,桩桩件件浮上心头,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和心累。他辗转反侧了大半夜,终于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什么恩怨情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从今往后,我只守着师父好好学习,其他的,一概与我无关。”想到此,心中反倒生出几分释然,坦然了许多。
第二天一大早,里南告诉母亲今天要返校。秀兰低头默默做着早饭,没有多问。饭后,她骑车送儿子来到乡汽车站,又细细叮嘱了几句,塞给他一些钱,便默默骑车回去了。
里南握着母亲给的钱,沉甸甸的,坐在颠簸的汽车上,思绪万千。回到学校已是晌午,他也顾不上吃饭,直奔教室。刚走到教室门口,迎面就撞见了斌义。斌义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一把将他拉出来,压低声音道:“那混蛋躲出去了,一直没敢露面。我昨晚上睡在你床上,守了一夜,也没等到他。”
里南正欲开口,却见胡尚畑带着他那标志性的邪魅笑容,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哟,里南回来了?”对这个无赖,里南打心底厌恶,根本不愿搭理。他转头小声对斌义说:“斌义哥,这事儿……算了吧。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斌义看着他眼中深切的悲哀,一时语塞。忽然,斌义猛地转身,对着胡尚畑吼道:“全鲲迪在哪儿?!让他马上给老子滚出来!”尚畑立刻摆出一副极其无辜的嘴脸,摊手道:“小马哥,你冲我吼啥呀?我又不是他爹,我咋知道那小子猫哪儿去了?”斌义不等他说完,又厉声喝问:“那天晚上,跟全鲲迪一起动手的,还有谁?!”尚畑装傻充愣:“小马哥,你说啥呢?哪天晚上?啥动手?”斌义死死盯着他,眼神如刀,一字一顿地说道:“胡尚畑,别他妈给老子装蒜!今儿我把话撂这儿,他以后最好别再露头!一旦被我查住,我非弄死他不可!”说完,拉着里南,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教室。
胡尚畑看着他俩消失在教室门口的背影,脸上僵着的假笑慢慢褪去,只剩下阴鸷。他迅速掏出手机,登上QQ,给全鲲迪发去消息:“库里南回来了,现在和马斌义一起,满世界找你呢!”
原来,那天胡尚畑在商场被里南回怼,自觉颜面扫地,怒火中烧,便决心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当晚就怂恿了鲲迪一起夜袭里南。两人事先不知斌义也在211寝室过夜。鲲迪差点被抓住,早已吓破了胆,此刻正躲在网吧里,不敢出来。
鲲迪熬了一天一夜,身心俱疲,见到尚畑发来的消息,吓得更是魂不附体,连忙问:“那……那咋办?”胡尚畑回复:“你先继续藏着!我看看形势。保持QQ在线,有情况我通知你!”
晚上,胡尚畑回到寝室,刚准备脱衣上床,就听见卢建光边往里走边感慨:“唉,这年头,再铁的兄弟也靠不住啊!库里南和马斌义都能吵起来!”尚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赶紧追问:“谁?库里南和马斌义?吵起来了?不可能吧!”建光见他一脸不信,撇嘴道:“就刚才还在吵呢,吵得可凶了,不信你自己去看!”尚畑眼睛一亮,麻利地又把刚脱下的鞋穿上,快步走到211寝室门口。里面挤着几个人,只见马斌义正对着库里南大声咆哮:“我他妈东奔西跑,忙前忙后,你现在倒反过来数落我的不是?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我到底是为了谁?!”里南也毫不示弱,梗着脖子吼道:“谁让你一直管我的闲事了?!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会处理!用不着你管!”马斌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里南的鼻子大骂:“行!既然你这么说了,以后你的事儿,老子再管一个字就是王八蛋!”说完,把嘴里叼着的烟狠狠往地上一摔,转身就要冲出门去。刚到门口,被光辉一把拉住:“班长!消消气!别冲动!”刘唐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几句话的事儿,至于嘛!”斌义怒气未消,甩开光辉的手:“老子忙得脚不沾地,图啥?!我不管了!爱咋咋地!”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向了楼道。
胡尚畑一直目送着斌义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脸上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迅速掏出手机,登上QQ,给全鲲迪发去消息:“哈哈!天助我也!马、库二人彻底翻脸!马斌义撂挑子不管了!库里南也被咱们收拾怕了,认怂了!警报解除,你可以安全回你的狗窝啦!”
全鲲迪在网吧已经藏了两天一夜,全靠方便面充饥,早就熬不住了,又怕被斌义逮住暴揍。此刻看到胡尚畑发来的“喜讯”,简直是绝处逢生,欣喜若狂,立刻结账下机。
出了网吧,鲲迪不敢走大路,拐进小路,直奔学校餐厅后的那处矮墙。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去,骑在冰冷的墙头上略歇了歇。望着下方漆黑寂静、空无一人的校园,一丝迷茫掠过心头。但不容他多想,他咬咬牙,一个翻身跳了下来。不幸的是,落脚点下方恰好有块立起的砖头,脚后跟重重地墩在上面!“嗷——!”钻心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嚎了一声,又赶紧死死捂住嘴,蹲在地上揉了半天脚踝。他正龇牙咧嘴地想站起来,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全鲲迪!”
鲲迪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哎!”随即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他想跑,可衣服后领已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拽住!紧接着,一记重拳带着风声,狠狠砸在他的侧脸上!“啊——!”惨叫声刚出口一半,雨点般的拳头已经密不透风地砸落下来,拳拳到肉,打得他眼冒金星!鲲迪本就身板孱弱,哪经得住这般暴风骤雨的击打,只能抱头哀嚎求饶:“小马哥!饶……饶了我吧!我错了!”
斌义怕他鬼哭狼嚎引来巡查老师,低声喝道:“再敢乱叫一声,信不信老子把你满口牙全敲掉?!”鲲迪立刻噤若寒蝉,带着哭腔小声求饶:“小马哥……我……我真知道错了!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啊……”斌义听他吐出“身不由己”四个字,反问道:“身不由己?人家睡得好好的,招你惹你了?谁逼你去打人了?”鲲迪本想招供出胡尚畑,但想到此人手段狠辣,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支吾了半天,才慢吞吞挤出个理由:“谁……谁叫他……抢我的女人?”
斌义一愣:“你的女人?谁是你的女人?”鲲迪支支吾吾不肯说。急性子的马斌义哪容他磨蹭,挥拳作势又要打。鲲迪吓得一缩脖子,赶紧交代:“我说!我说!是……是田英素!我一直拿他库里南当兄弟,谁知道这小子不讲道义,竟然勾引二嫂!这……这可是江湖大忌啊!”斌义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反问道:“田英素什么时候成你女人了?今儿你不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我打烂你这颗狗头!”鲲迪沉默了几秒,嘟囔道:“我……我都给她写过情书了,怎么不算?”斌义恍然大悟——原来当年那封被田英素直接交到校长手里的著名情书,竟是眼前这位“情圣”写的!他强忍住没笑出声,依旧板着脸低吼:“写封情书就是你女人了?你给英国女王写一封情书,是不是整个大英帝国都归你了?!”鲲迪蹲在地上,抱着头,不吭声了。斌义忽然伸手过来,鲲迪吓得赶紧缩身。没想到斌义的手只是重重地拍在他肩膀上:“鲲迪,我记得你当年也是条汉子,怎么现在混成这副样子了?混江湖,可不是这么个混法!”
这句“当年也是条汉子”,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鲲迪心底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他正是因为怕被人看不起,才硬着头皮跟着梁学虎“混江湖”,以为这样别人就会高看他一眼。可渐渐才发现,别人只是更加厌恶他,不过是敢怒不敢言罢了。此刻听到马斌义竟还记得他“当年”的样子,那被压抑的委屈和羞耻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关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斌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一跳,生怕引来远处巡查的老师,赶紧压低声音喝道:“哭什么哭!连给田英素写情书的胆子你都有,难道就没胆子改过自新,重新做人?!”鲲迪被他一喝,哭声渐渐止住,抽噎着说:“写情书……写情书我也是被骗的!虎哥,还有胡尚畑,我们仨当时打赌,说都给田英素写封情书,看谁写的她能回!结果……结果就我一个人写了……”斌义一听,差点没绷住笑出来。他强忍着,又劝慰了鲲迪几句。忽然,他神色一凛,压低声音严肃地问道:“前天晚上那事儿,梁学虎参与没?”鲲迪脱口而出:“没有!他这几天不在家,陪贾美玲去省城学习……”话一出口,才发觉失言,赶紧闭上了嘴。斌义紧跟着追问:“胡尚畑呢?他参与没?”胡尚畑是真正的幕后策划者,但鲲迪一想到他那阴狠的手段就头皮发麻,低下头,死活不肯吭声了。斌义看他这副模样,心里基本有了数。他也不想再为难眼前这个家伙,便说道:“行了,咱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你要是能真悔悟,咱们还是好兄弟。赶紧回寝室睡吧!”说完,斌义利落地翻身上墙。
鲲迪望着斌义矫健的背影,心生敬佩。见斌义正要翻身跳下,鲲迪鬼使神差地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小马哥!”斌义以为他还有事,停下动作,在墙头回头问道:“嗯?怎么了?”
鲲迪愣了一下,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嘴唇翕动,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
欲知鲲迪低声说了什么,明日请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