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凌寒在“缘来茶室”门外徘徊了好一会儿，才说服自己走进去。

相亲对象姓王，长得还不错，高大魁梧，脸部线条硬朗，眉眼周正，虽不十分英俊，却很有主旋律老电影里一身正气的男主角味儿，谈吐也稳重风趣，比上回相亲碰到的那个面目可憎言语无味的铁憨憨强多了。

凌寒原本很糟糕的心情好转了几分。

就算做不成恋人，多一个朋友也不错，凌寒这样想着。

于是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坦率充分地对一些的双方认为重要的事情交换了彼此的意见。

气氛轻松又愉快。

然而当凌寒谈及自己所在的龙腾高中是一所私立学校，自己并不是有国家编制的教师时，凌寒很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热情下降了N个维度。

凌寒趁热打铁表示自己和龙腾高中的合同快到期了，打算裸辞做一个自由职业者。

这姓王的更冷淡了。却不愿意失了风度，因此还在努力找话题和凌寒尴聊。凌寒悠闲地吸着饮料，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人活在世身不由己，演戏要演全套，就算再没有耐心，也不能随意砸场子。

否则后果就是在今后至少半年内，她要时时刻刻准备忍受老妈魔音灌耳的酷刑，这代价太惨重了，她实在承受不起。

只好耐着性子等待曲终人散。

8

白衣、黑裤，凌寒的眼角余光捕获到一个俊秀的身影。

于是她一心二用，一边应付着这个姓王的相亲男，一边用眼角余光继续锁定那个刚飘进来的俊秀身影。

赵斯敏，M城大名鼎鼎的“水云间”老板。他不在月亮河上他的“水云间”游船呆着，跑来“缘来茶室”干什么？

赵斯敏似乎也一眼就看见了凌寒。他一边在吧台前和“缘来茶室”那个漂亮的老板娘相谈甚欢，一边时不时的皱着眉头瞄一眼过来。

凌寒回以冷笑。

本来是恨不得早点散场走人的，这时凌寒却不想走那么快了。

奈何这王姓相亲男偏偏要和她作对，居然提议去河边散散步。

大概这是他苦心设计的一种对双方都比较体面的快速分手方式，去河边随便走两步，然后找个借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样挺好的，凌寒自然不能拆他的台。

凌寒走在后边，临出门时回头狠狠地瞪了赵斯敏一眼。

瞪得赵斯敏露出了三分心虚模样。凌寒很满意，盘算着将来要敲他十分竹杠。当然，该告诉凤凰的还是要告诉的。

12

凌寒本以为很快就可以脱身了。不曾想这姓王的态度又莫名其妙回暖了。

聊天，逗她开心，给她买零食，还很体贴的把她护在了自己身边，隔绝了一些有意无意的骚扰。

后来他又提议去看电影。凌寒说怕电影散场太晚了。

他说：“你不必担心，我会送你到家门口。”

做足了一个护花使者的姿态。

悔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了。这厮居然自作主张买了情侣厅的电影票，而且在电影开演前被他领到了情侣厅门口，凌寒才知道。

凌寒很多年不曾走进电影院了。传说中买电影院情侣厅票的，都不是为了看电影而去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看着这厮正气凛然的国字脸，凌寒觉得还是可以赌一把的，忐忑不安地和他进了包厢。

只恨自己太天真！陈佩斯老师早就提醒过全国人民了，万万不能以貌取人，浓眉大眼的也有可能叛变革命。

电影才开场不久，不老实的手就伸过来了。凌寒尽量向旁边挪，无声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然而那爪子还是落在了凌寒的大腿上。凌寒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它。

消停了没多久，那手又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肩。凌寒立马站起来，冷声道：“我们以后不必再见面了！”

束手束脚的小香风套装实在不适合搏斗，凌寒已经做了极端的心理准备，脑子里勾勒出的画面十分凶残血腥。

好在那姓王的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在黑暗中幽幽叹道，“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又何必这么放不开？”

凌寒怒极，生生忍住了喉咙里喷薄的脏话，咬着牙走了。

13

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十点，凌寒不愿意回家面对老妈追根究底点滴都不肯放过的盘问。

又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走着走着又走到了月亮河边。

便一直向着那河滨路的深处走去。路灯越隔越稀，路越来越幽暗。到后面连路灯都没有了，只有淡淡的月光洒下，勉强能够辨认出一条路来。

凌寒是无神论者不怕鬼，当年也是从一段血雨腥风中拼杀出来的，也不怕恶人不怕死。

她无所畏惧。

只是那凉凉的夜风，朦朦的月色勾起了她的满腹委屈，一时忍不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喂，你别哭了，你到底是人还是鬼？”一个颤抖的声音问道。

她都到这地步了，还要来打扰她的清静？

凌寒愈发哭得像电视连续剧《聊斋》的片头。

“有鬼啊！”慌慌张张的跑步声渐行渐远渐消失。

凌寒哭够了，慢慢冷静下来，看了看时间十二点多了，便擦干了眼泪往回走。

河滨路的商铺都已经关门了，街边的小贩也大都已经收摊回家，只有零零星星几摊还在等着生意。

凌寒一路走得心不在焉，没能及时发现叶长青正牵着他女朋友的手迎面向她走来。故而没能及时在上一个街口转弯避开。

如今空空旷旷的街头，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乖乖巧巧叫了声：“叶老师好。”

虽然十分努力控制了，尾音仍忍不住带出了哭腔。凌寒深恨自己不争气，都到这地步了，何苦还要带累他？

14

叶长青看着这个让他头痛挂心了十几年的学生，脸上的表情是十二分的无奈。

“凌寒，你被人欺负了？”他问得开门见山。

“没有，在M城谁敢欺负我呀？”凌寒否认得干脆利落。

“凌寒，我要你说实话。”他要求得理所应当。

凌寒笑笑：“叶老师，你太小看我了。我有那么容易被人欺负吗？”

叶长青便不再问了，只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我们送你回家吧。”

凌寒摇头叹气，嘲道：“叶老师，拜托你谈恋爱的时候就专心谈恋爱，不要管学生的闲事。我劝你利用这个假期，赶快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搞定，也好让我们这些老学生安安心。不然到了开学，新神兽入笼，只怕他们又要给你捣乱。”

顿了顿又道：“要是再闹出什么叶老师胆敢把精力花在谈恋爱上，而不是全心全意对待我们这届学生，我们就罢学罢考跳楼给他看的事情来，那就不好了。”

叶长青生气了，好看的俊脸冷肃下来，轻斥道：“凌寒，不许放肆！”

凌寒偏放肆笑了几声，才道：“叶老师，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和谐社会呀，治安好得很！不用担心，我到家了打个电话给你们报平安。拜拜！”

凌寒脚下生风。再不走，她怕她会忍不住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来。

对，她刚才就是故意那么说的，谁叫这两人站在她面前了，两只手还抓得那么紧，秀恩爱给谁看呢？

14

回到家，老妈居然还在客厅守着她。真是精力充沛精神可嘉，凌寒不得不服！

拿出手机，匆匆给叶长青发了一条报平安的微信信息过去。

又怕他不能及时看到，把手机的声音调到最低，发出语音通话请求，等他接了又立马掐断。

她只是想让叶长青看到她平安到家的那条信息而已，并不想和他通话，也不打算过后给他什么解释，反正她和他任性惯了，不差这一回。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们去哪里玩了？”老妈问。

“看电影。”凌寒意简言赅。

“你们处得还好吗？你觉得他怎么样？”

凌寒忍着恶心，充分发挥了一个高中语文老师的语言水平，把那家伙狠狠夸了一番，总而言之，一个字好，两个字很好，五个字好得不得了，末了凉凉加上一句，“他条件那么好，只怕是看不上我的。”

如此违心之言，实在是不得已，若是她说她看不上人家，十有八九他妈会劝她不要把眼光放得太高，要多看别人的长处和自己的不足，要她将就一些。一点都不怕委屈她。

她妈能强按她的头，但不能去强按别人的头，若是别人看不上她，最多骂她两句不争气罢了，反正又不会掉块肉。

也不算全都是谎言。十有七八不过是把她妈住日对她夸他的，用自己美丽生动的语言又复述一遍罢了，只有三分是自己的自由发挥。反正那家伙不使坏的时候，也确实对得起人才俊朗、风度翩翩这两个形容词。

她妈还待再问，凌寒故意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道，“妈，这么晚了，我困死了，你让我先睡觉行不行？有什么明天再说。”

匆匆洗了个脸和脚，赶紧进房，反锁房门，换了睡衣，上床一躺，扯上被单，连头带身子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就这样半醒半梦熬到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