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各路人马自三更天起，便一波波不停的往太学赶。直把这王朝的最高学府，几乎变成了宫廷内苑。
好不容易临到辰时，一切皆已就绪，才终于安定下来。此时待考的生员也由正阳门被送到太学门外，正在接受更严格的层层盘查。
顾昭梧夹杂在这个队伍里，通过了三次严格的鉴证之后，终于来到核查的最后一关。只有通过这一关，才能真正参加明经科的选拔。
因为明经科一经录用，便可在圣上跟前行走。更有出类拔萃者，可随侍圣上左右。故而比寻常科举多出了此关的最后筛选。
其实这一关极其简单，不过是查验一下考生有无残疾，身体有无异味，有无口气，牙齿有无残缺，面相是否端正。“兖州李居明！”一名尖细嗓子的内监开始点名，被点到的这位考生便被带到了由太学仓库临时改建的屋子里。
顾昭梧排在队伍的第三个。
按照以往他的性格，这种近似于选妃的程序绝难接受，况且听闻有内监借此机会行有辱斯文之事，于他愈是折磨。
然而今时已不同于往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这些委屈似乎并不算得什么。
“太学顾昭梧！”
“在！”
“进去吧！”
顾昭梧被一名内监带进屋内。此处在短短两日之内已收拾的极空阔干净，青石地板也擦洗的明亮如镜。里面除了两名负责筛选的内监外，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而已。
“顾昭梧，字明远，青州人士，年二十一，没错吧？”
“没错。”
“好！”当中一个三十来岁，面容尖瘦的内监饶有兴趣的细细打量了他一时，满脸笑出花儿来：“书生长得不错！想来身材也极好！来，把衣裳脱掉！”
“衣裳脱掉?”顾昭梧露出温文一笑，目光却极凌厉起来：“圣上早有命令，查验过程中不得有辱斯文，二位公公应该知晓吧？”
尖瘦内监一瞪眼正要发作，另一位圆脸的将他拉至一旁耳语道：“万一他被录用，势必青云直上，咱们何必得罪了他？”
“哼！我们这些御前的人，连丞相大人都要礼让三分，他一个乡野书生即使录用也不过七品的待诏，还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尖瘦太监冷笑着，凑到顾昭梧跟前往他胸口摸了两把。
虽是隔着两层衣裳，但顾昭梧立即觉得周身如坠污池，胃下不由有些翻滚起来。
“没想到你这文弱书生看着清瘦，身上倒还有些意思，”那内监伸手在他身上又胡乱摸了两把，便将脸贴到顾昭梧领口，深深嗅了一回，叹道：“嗯，体味清新还似有淡香，不错不错，来，把嘴巴张开！”
顾昭梧握紧了拳头，几乎有些按捺不住要转身弃之而去。
然而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当真与他翻脸，被寄予希望的明经科只能就此结束。
“好！”顾昭梧咬了咬牙，极配合的将嘴巴张开。
“恩，好，来，说几句话！”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
内监贴在他脸边又嗅了几下，大赞道：“好！很好！口气如兰，仿如好女！”
这样的测评是顾昭梧不曾想象到的，虽极力将清冷的眸中的怒火压抑了去，可此刻脸色已似白如青。
而那内监依旧兴犹未尽，绕到身后又去拨弄他的头发。
圆脸内监又去劝道：“李公公，这眼看就要卯时末刻了，还有九名考生未验，若耽误久了恐赶不上圣上大驾啊！”
“当真卯时末了？”那李姓的内监虽然慌了起来，却还是将顾昭梧的头发摸了几下，又嗅了嗅手上沾染的淡淡药香的气味，问道：“你平日里用什么洗的头发？闻着不像皂角啊？”
顾昭梧又咬了咬牙，才勉强回道：“山野之人，不过随意采些药材来研磨炮制成洗发油罢了。”
“原来是用了药材，怪不得闻着还有白檀香和零陵香的香味。”李安又细品了品，才不舍道：“此关算你过了，出去吧！”
顾昭梧如释重负，微一点头，立即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此时已临近辰时，天色早已大白。除了还在做最后一关筛选的几名内监外，一早赶来的大大小小的朝廷官员和太学管事的，都已在太学门外候驾了。
顾昭梧则按照指引，来到崇文苑内看好自己的座位，便出来已通过查验的考生在场外列队站好。
因有不少官员和御林军不断的巡视，是以考生并不敢寒暄，只以眼神微做交流，余下的时间里便都默默预想着待会圣前应对的情形。
顾昭梧也未例外，他将远桥他们之前总结到的圣上的轶事又反复过滤了一下，原先提炼出的几个关键点，又做了增补。
为人狠决且阴晴不定、喜相术、喜绝对的权利掌控、厌黑色、喜红色、昔日战时右腿受过箭伤、忌讳谈及生母的出身、最宠爱的妃子是俪妃，但俪妃无所出….
这些杂乱的信息如一团麻，虽已渐渐理出了些头绪，但即将到来的御考依旧让人无从捉摸。
顾昭梧也不知又想了多久，忽听得远处有疾奔而来的脚步声，少顷便有内侍急赶了来，气喘吁吁嘱道：“圣驾已至，此时正到了芳华苑，各位快准备接驾！”
芳华苑离崇文苑不过一里半的路程，若步撵走的快些，不过转眼即到，众考生忙低头俯身，将视线盯着脚面，再不敢随便转视。
不一会儿，果然听见有内监喊道：“圣上驾到！”
“恭迎圣上！”一众人等并不敢抬头，只山呼一声皆跪倒于地，又齐呼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一个清润却铿锵的声音道：“免礼，平身！”
＂谢圣上！＂顾昭梧随着众考生一同起身，暗暗琢磨着音色推测圣颜。
“诸位是我大梁才俊，未来肱骨之臣，都不要紧张，随朕去场内吧！”庆历帝下了御撵，缓步往崇文苑走去。
“唯！”
考生与诸位陪考的官员忙不迭的跟在庆历帝身后鱼贯而入，御林军右统领林学海立即吩咐兵士将崇文苑层层护卫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