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先去哪儿?”
于德海看出来庆历帝虽最后取得了胜利,但是那些老爱和他唱反调的群臣还是让他心里不忿,担心引火烧身之余,说话也特别小心翼翼起来。
“去清风殿!你过去问问老李,他手下的人来了没有,速来见朕!”
庆历帝口中所言的老李,便是暗卫的头领李延广。他明面上是近卫军的队长,私底下却是一个轻功极高的高手,深得庆历帝信任。一切刺探机密之事皆由他部署实施,包括此次监查顾昭梧,便是由他指派的人马。
“唯!”
于德海自领命去寻李延广,庆历帝坐上御辇,先往清风殿去了。
清风殿是庆历帝处理机密要事的小书房,地处宫中偏僻之处,且有一片枫林隔开宫苑,并由御林军层层把守,等闲之人不可靠近。只有少部分心腹之人可持令牌出入。
殿中只有三两个可信的老宫人,煞是幽静。然而想着今日朝堂之事,而暗卫又迟迟不来复命,庆历帝只安坐了一会儿便焦躁起来,随手抄起案头上的书本往地上一掷,怒道:“既让速来却又这般拖拖拉拉,如今连老李也要和朕作对!”
他话音刚落,便觉门外有一阵黑影如乌云压境一般,风驰电掣而来。庆历帝知道是老李使出轻功全力赶来了,内心才稍平静了些。
“可收到消息了吗?”
老李收了凌云步,俯身便拜:“收到了,只是属下来迟,还请圣上恕罪!”
庆历帝冷哼了一声,面色倒是和悦起来:“罢了,起来坐下回话!”
“谢圣上!”老李往下手一张椅子上坐了,立刻回道:“属下自接了命令以来,便立即部署人手跟上。大约从顾大人出宫谢恩开始,便须臾不曾离开我等的视线。”
“他出宫后先去了哪里?可见了什么人?”
“顾大人在朝堂上和恭贺的朝臣寒暄了一时,又与礼部尚书说了些祭祀之事,之后便直接出宫回了租住的民房。此外并未再见其他人。那民房属下也打听清楚了,是顾大人进京三日后所租。至于那三日不在这民房内的时间住在何处,属下也已打探到消息,说是顾大人初来京的时候,因身无分文,便和流浪汉一起住在了义庄里。后来摆摊卖字后挣了些钱,才租了房子搬了出来。”
“消息可靠否?”
“可靠,义庄里的负责的人也确认了,的确见过顾大人,因为顾大人容貌出众,所以印象很深刻。”
庆历帝满意的点点头:“那离京之时的送别之人,可有疑点?”
“当时送别之人有不少朝中大臣,属下一一排查过,皆是趋炎附势,素来和大人并无来往。当时赶来送别的还有十几位太学生员,不过并未近前,都离的远远的。属下派去的人隐匿在暗处,听到了他们的私下议论,皆因平日仰慕大人文采,并无可疑之处。而往日在学里和顾大人来往多一些的远桥公子和无涯公子,却并未相送,而是和梁相家的公子一起去了知镜先生的山庄饮酒。”
“远桥和无涯?”
“正是,因为这二位公子与顾大人是同斋的生员,又是邻座,故而比其他生员熟悉一些。但据属下收到的消息说,二位公子向来与梁相家的凤仪公子往来密切,与顾大人却是入学后的新识,想来关系也是平常。”
“他们在知镜的山庄里都谈论了些什么?”
“梁公子全程都在谈论诗画、饮酒,远桥公子谈论的是美食,无涯公子一直在缠着知镜先生陪他下棋,并无只言半语提到朝堂之事。期间知镜先生倒是对顾大人的书法很感兴趣,想要与之切磋,请凤仪公子引荐。然而梁公子却拒绝了此事,说与他素无来往。”
庆历帝皱起眉头来:“顾昭梧和那个梁凤仪当真不曾有来往吗?”
“据打探的消息说,那梁公子自顾大人入太学后,便一直冷眼相对,而顾大人对他也很是冷漠。想来梁公子出身望族,而顾大人出身贫寒,终究难以交流吧!”
庆历帝冷笑一声:“虽是此理,但并不能掉以轻心。林无涯的兄长林学海是御林军右统领,焉知顾昭梧与他往来没有别的机心?还有那梁相家的公子,更要加倍查探,看他是当真与顾昭梧毫无往来,还是故作姿态。”
“圣上放心!”
“继续说顾昭梧在路上的事情!”
“是!顾大人出京后须臾未停,只在子时后,才到永州边界处的驿站歇息了一晚。期间并未与外人接触,只和驿丞闲谈了一时。闲谈中提到他虽身世孤苦,但还惦记着要报圣上眷顾之恩,先父遗志和学师的教导之情。让人意外的是,顾大人所承认的学师竟然是太学柳博士,而非学正高大人。”
“柳博士?”庆历帝也有些惊讶,“因为发现伯乐识才之事,当初朕还嘉奖过高狄,莫非其中还有原委不成?那柳博士可有什么特殊来历?”
“属下凌晨收到驿站传来的消息后,连夜着手去查堪此人。发现这柳博士出身郢州小吏之家,其夫人是一个捕快的女儿,皆无任何背景。洪兴三年进士,在翰林院做过五年的编修后,便调往太学担任五经博士,从此未有变动。此人学问极高,爱才如命,但性格古板耿介,所以来往的人也很少,一查便明。正如顾大人所言,他初来京都摆摊卖字时,因文采出众被柳博士发现,极力举荐太学。当时学正高大人百般阻拦,柳博士便以集合五经博士去天坛抗议相威胁,最终促成了顾大人进入太学旁读。”
庆历帝眼中不由盈上些许笑意:“如此说来,明远肯抛下位高权重的学正大人,去认一个腐儒为学师,倒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是,就目前查探到的所有信息来看,顾大人并无可疑之处。”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庆历帝目光又阴鸷起来,“继续给朕盯紧了,他做的每件事,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朕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唯!”
“下去吧!”
“唯!”李延广行礼正要退下去,庆历帝忽然又想起一事,“且慢!”
“圣上还有何吩咐?”
“今儿个朝堂之上,可有什么疑点?”
“属下该死!”李延光一愣,旋即俯身跪倒,“只惦记着顾大人的事情,朝堂上的消息却忘了回禀,请圣上恕罪!”
“起来回话吧!”
“谢圣上!今儿个朝后,属下的兵士来报,说发现梁相在回答完圣上的垂询之后,便和英王做了一个手势。”
“这个老狐狸!”庆历帝怒火骤起,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等一应事物一扫而空,瓷器跌落的声音在幽静的深苑尖利刺耳,“他和黎儿暗地里勾结成党还不算完,如今竟要按捺不住的拿到明面上来了?是不是现在就盼着朕早点归天了!”
“圣上息怒!圣上息怒!”李延广连连劝慰,“英王殿下若是垂询,想必梁相也不好拒绝!如今要说他们是同党,多少只是猜测啊圣上!”
“猜测?!他和黎儿眉来眼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动他,不过是朕要看看他们到底要搞些什么事情出来!哪一天让朕抓住了他们的小辫子,朕定然让他九族陪葬!”
天子之怒,向来是血流成河、白骨累累。李延光内心的恐惧顿时如寒冰彻骨,当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不断叩首:“圣上保重龙体!保重龙体!”
“你去!立刻加派人手!要将梁府和英王府密密的织起一张网来!”
“圣上放心!属下立即去办!”
李延广躬身退出,瞬间如一阵风一样消失无踪。
“说什么君臣相得!说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最后还是要背叛朕!朕保了你二十余年的相位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啪!啪!”瓷器落地破碎的声音接连响起,在僻静幽深的宫苑里,久久不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