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碗砸在黑影的脑门上,裂成了三瓣。
贺玉就看见那黑影猛地往地上一栽,然后便没了动静。
贺玉犹豫了一会,用脚踢了踢那人,那人不居然纹丝不动。
他蹲下身来,借着月光仔细一看,这才看清楚,那黑影原来是一个胖子。
贺玉用手去摸了摸,发现这胖子的背上有些腻滑。
他把手放在眼前,一瞬间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这满手滑腻的东西居然是——血!
这真是个麻烦!
贺玉现在最怕惹麻烦,他二话不说站起身来就想离开。可步子刚迈出房门又犹豫了,他回头呆呆地看了看趴在地上的胖子,最终还是走了回去,顺势带上了房门。
贺玉叹了口气,单肩抗起那胖子,把他扔在房内的床上,又把他的衣服一股脑的全扒下来,胖子露出一身白花花的肥肉。
把桌上的油灯点亮,举着油灯,贺玉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一看。那胖子的背上有一个很深的穿刺伤口,圆形的伤口都已经发了白了,流出的血都是黑色的。
贺玉皱了皱眉头,把茶壶里的茶水都倒在了那胖子的伤口上,接着开始对伤口进行简单的清洗。
巨大的刺痛之下,那胖子疼得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恍惚间,他看到好像有一个乞丐模样的人,像苍蝇一样在自己的眼前乱晃,刚想呵斥两句叫他滚开,可话还没出口就两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贺玉看这胖子昏迷不醒的样子,又去屋门口的井里打来几碗凉水,全都给那胖子灌了下去。
这水来得及时,犹如天降甘霖滋润了干涸大地。这胖子本就缺血过多,身体里的水分极度缺乏,几碗水下肚,没一会儿,居然开始打起了呼噜。。。
看着躺在床上的胖子,贺玉紧皱了眉头,眼神看向了窗外。
。。。。。。
三昆城东北角,有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宅,上书三个金光大字——崇运堂。
这里看着像是一处私宅,可是宅子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士兵,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十分森严。
这里便是三昆镇守使——龙玉麟的官邸,也是他平常生活的地方。
龙玉麟,字运升,年轻的时候参加过反清运动,1914年进入滇军,受到了上司的赏识,于1916年就进了讲武堂学习,毕业后就当上了军官,时任滇南王唐大头的贴身侍卫官。
后来经过了几十年的摸爬滚打,官位一直上升。而到今年,已是不惑之年,才坐到了三昆镇守使的位置上。
龙玉麟吃过早饭,拿起一只烟,慢腾腾地抽了起来。饭后一支烟,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还没过一会,就看见一名侍卫急急忙忙地跑进来,侍卫看了看左右,便走上前来附耳对他说了些什么。
可听完这番话,他一阵激动,立即站起身来,险些就打翻了桌上还没收拾的碗筷。
龙玉麟的夫人李氏,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些年来,她从未见过自己的丈夫如此失态过,感觉有些诧异,但多年来的素养还是让她轻声细语地问道:“将军,怎么了?”
龙玉麟摇了摇头,接着脸色阴沉地附耳又对那名侍卫说了些什么,侍卫点了点头,拱手离开。
龙玉麟把斜倒在桌上的饭碗摆正,对李氏笑道:“啊,没什么事情,等下要去会见蒋司令的特派员。对了,你帮我准备的衣服,弄好了吗?”
李氏轻轻一笑道:“将军,放心。衣服早就准备好了,你跟我来。”
“嗯。”龙玉麟淡淡点了点头,心事重重地跟在李氏身后,往睡房走去。
这几年滇南不太平,对我有知遇之恩的唐大头已经病逝一年多了。我和那唐大头的另一个心腹——胡少爷瓜分了滇军。
这一年来我俩明争暗斗,直到去年年底,才好不容易赶走了胡少爷,取得了滇南地区的政军权。
这屁股都还没做上去呢,蒋司令就找了特派员来联络,到底是意欲何为呢?
龙玉麟暗自思索起来:这两年,滇南地区内斗的厉害,自己虽然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可留在自己手上的只是个烂摊子,士兵疲软,军费短缺。若是在这个时候选择动武,怕是会输啊。。。
龙玉麟清楚,我目前还没有跟蒋司令正面对抗的本事,他的内心不免纷乱起来,半晌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个“钱”字,难倒多少英雄好汉啊!
一抬头已经来到了睡房,李氏帮他穿戴整齐,龙玉麟揉了揉脸颊,调整好了状态,脸上堆起笑容,快步进了厅堂。
厅堂内,一个身形高胖的男人,他大约四十来岁的模样,脸上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嘴角留两撇八字胡,皮肤保养得极好,白里透红。此刻他正悠闲地端着一碗茶,慢慢地喝着,看不出一丝急躁。
看见龙玉麟来,高胖男人立刻站起身来,客气地拱手寒暄:“哎呀呀,运升兄,多日不见,真是想煞小弟了。”
“田昌兄!”龙玉麟一看那高胖男人,立刻也高兴起来,不过这一次倒是真心的。
原来这人他是他的旧相识,名叫武其昌,字田昌。
两人同为讲武堂十三班学员,两人在班上的时候关系就极好,只是毕业后天各一方,虽偶有书信来往,但战事频繁,后来也就慢慢地失了联络。
现在故人相见,两人都不免有些激动起来。他们紧紧地抱了抱,武其昌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很快,两人分宾主落座,龙玉麟见是同窗也就不绕弯子了,只是还是有些奇怪地问道:“田昌兄,你不是一直在中原从军吗?怎么成了蒋司令的特派员了?”
武其昌扶了扶金丝眼镜,淡笑道:“运升兄啊,世事难料啊。我年轻时以为,少年人应志在四方,侠客就应仗剑而行。在中原打了两场仗下来,倒有些看透世事了。现在年纪也大了,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糟老头子,又身无长物,更没丝毫一技之长。没奈何,就只能端了人家的饭碗,帮别人来磨嘴皮了。哎,比不得老兄你啊,坐镇滇南,舒舒服服地当个‘滇南王’,掌管几十万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