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凝滞的脚步惹得婉妗背在身后的手不断揉搓着鹅黄纱裙。
本想说些什么，度朔却先她一步，“我知晓你们龙族的身份不便多说，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二位若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便尽管开口。”
婉妗心里这才松一口气。
望舒主动开口道，“有劳度朔大夫，虽不知我家小姐为何深夜出现在此，但还望见谅。”
“望舒，我已清楚明白‘龙须’是怎的一回事了。”婉妗跑上前去，在她耳边轻声道出蛟龙尸首的来龙去脉。
望舒先是看看婉妗，再而又望向度朔，“不知那少东家，现在何处？你们又打算作何处置？”
两人默言。
“小姐，度朔大夫，不如带我前去瞧一瞧，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听她这一番话，婉妗和度朔都相继感到震惊。对婉妗来说，她自是知道望舒的能力，只是没想到其竟愿意参合到这些凡间琐事里来。对度朔而言，他只觉得这名侍女的身份恐怕非同小可，说不定不止是一名侍女这么简单。
“我这恰好有一法子，只是不知凑不凑效。”度朔一挥袖袍，三人便出现在方才的地下洞穴。
“但凡在地底结界之内，他都不太容易变异成妖。”
“可他刚不就在这差点成妖杀了我。”
婉妗的话引起望舒的皱眉，“那妖差点伤到您？”她一把拉住婉妗，仔仔细细检查身上是否有又被妖毒侵蚀的痕迹。
“姑娘莫怪，那小子也是无心的，我方才已出手制止了它。”
望舒并未回话。
待到她确认婉妗身上并无伤痕，才转身回复道，“小姐没事便好，多谢度朔大夫相救。不过，看来那妖孽是非除不可了。”
婉妗一听，反倒着急起来，自己分明将季云禅为何落得这步田地都已一一叙述给望舒，可怎么这会子竟打算除掉他？
“你不是说你有法子吗？他或许并无杀我之心，不过是体内戾气作祟罢了。咱们若是可以帮上一…”
不慌不忙，此刻度朔眼里的望舒就是这样一种淡然，仿佛除了那位龙族小姐，其余之事都入不了她的眼，干扰不了她分毫。
“小姐别急，我这法子其实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咱们先试试。”
说完朝度朔点点头，示意是时候带她去会会那位少东家。
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蛟龙脊骨已无法完全抑制季云禅体内的戾气与妖力，此刻就连度朔曾设下的结界也拿他毫无办法。他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疯狂撞击剐蹭着身上的鳞片，仿佛十分憎恶自己此时的外表。
“快停下！”
度朔的呼喊并没有起到作用，反倒是进一步激发了他身体里极具妖性的兽意。他转过头来，随着脖子的扭动，背脊上的鳞片正大片大片的脱落，连带着拉扯的血肉丝以及冒着寒气的鲜血。
这足以见得他使了多大力想要逆转自己身体所发生的变化。
他转过头。
婉妗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因为那张原本还有人样的脸庞，眼下已面目全非，并不似刀劳鬼那般带有棱角的丑恶，而是宛如一摊被用力碾压挤碎的模具，根本分不清原来的五官。
望舒并没有迟疑，她从头发上摘下一根银簪，轻踏地面，整个人像展翅的灵鸟，直线飞到季云禅的背后，一把插入脑后。
那是在后脖颈和脑后跟之间的一个穴位，寻常凡人都是没有的，若插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但对于妖而言，这个穴位却至关重要。
它不仅有易容的能力，还可以短暂的阻隔体内冲撞的妖力。由于妖界弱肉强食，很多时候两种背道而驰的妖力若出现在同一体内，便会干扰内力运行，这时候此穴位便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可这个天妖穴并不能在半妖身上用啊，难保不伤及他的神经脉络。”
度朔说得没错，可这都只是众多可能性的一种，半妖存活的几率极少，要么是人妖所生，要么便是像季云禅一样。
从未有人了解过半妖与妖、人之间的真正差别，度朔怕的不过是季云禅若是根本没有这个天妖穴该当如何。
“我插得不深，”话语间已经可以明显发现季云禅安静下来了，虽无法再恢复人身，但至少命是保住了，“他的天妖穴并不似纯种的妖怪，但应该可以起到相似的功效。”
说着她将手掌紧贴那根银簪，向它灌输着源源不断的灵气，度朔嗅出，这并不完全是龙的气息。
“那之后应当怎么办？”
婉妗迟疑。
“正如这位姑娘所说，治标不治本，他现已完全妖化，同时无法再回到人身，看他的样子怕是想寻求一死。”
婉妗能听出度朔已接受这一事实，甘愿放弃飞升成神的机会。
“不如，我们将他带去阆风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