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雨毫不怀疑苏途这句话的真实性。
直觉告诉她,若是她不交出那个东西,他真的可能会杀了她。
转念至此,梵雨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后悔得很想死。
可她还没活够呢,怎能死?
恶狠狠的瞪了苏途一眼,梵雨咬了咬牙,然后转身,纵身一跃。扑通一声响,水花四溅。
苏途愣住了,急忙快步过去。
他站在栏杆前,剑眉微皱,微微侧耳,凝神静听。
只见梵雨正在水中手忙脚乱的扑腾挣扎着,一看就是只旱鸭子,很快她就沉进了水中。
昏暗中,苏途那双漆黑如点墨般的眼睛,一动不动的凝盯着渐渐恢复了平静的湖水,就像两颗纯粹到极致的黑曜石,闪闪发光。
不过他微皱的眉头却渐渐地舒展了开来。对于一个鲜活生命的消逝,他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天香湖中,梵雨终于憋不住了,悄然从水中冒出了脑袋。
当他看到凭栏而立的苏途,顿时又恼又气。
这个死秃驴,臭秃驴,不过是一个挂饰,竟然逼她跳湖自杀。
都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他怎么可以这样漠视别人的生死?
苏途微微抬头,看向梵雨,目光宁静而深邃,好像早就算到了这点。
然后便隔空向梵雨伸出了他那如白玉雕琢般的右手,手掌摊开,意思自然还是那个意思。
江风起,只见一袭月白色棉麻僧袍随风轻摆舞动,好似从神仙画卷中走来,说不出的飘渺与动人。
好一个神仙中人!
我呸。
神仙个鸡腿。
“死秃驴,坏秃驴。”梵雨怒骂着,恐惧已尽去,剩下的便是被愚弄之后的愤怒。
深呼吸,她朝苏途竖了竖右手中指,大声吼道:“你个没人性的死秃驴,狗秃驴,你说的没错,东西就在我手里,但我就是不给你,想要拿回去,有本事你就来追我呀!”说完之后,她便转身向湖对面游去。
天香湖其实并不大,大体呈现圆形,直径最长处不过80米。
梵雨从小在这一块长大,小时候,一到夏天,就带着弟弟整天泡在天香湖里。这天香湖,她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这天香湖在近百年来却是死过不少的人,但诡异的是,还是有很多人一到夏天就喜欢往天香湖里钻,拦都拦不住,偷偷摸摸的。
湖边如今还竖着一块禁止下湖游泳的牌子。
就在前几年,天灵山这一块整个搞旅游开发,一到夏天就有专人在此巡查,严禁下湖游泳,事故率才真正的降了下来。
她只要游到了对面,苏途想要抓住她,就需要绕一大圈子。那时候,她已经逃之夭夭了。
苏途嘴角微微上扬,轻轻道:“你跑得了吗?”
四角凉亭之中的张亮、白猫和黑仔三人,他们的手脚已经能动了,只是却像是生锈了的机器人。
想要身体里的冰封完全瓦解,行动自如,至少还得十多分钟。
三人缓缓转动脑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尽是惊恐。
黑仔哆哆嗦嗦着问道:“亮哥…那家伙是人…还是鬼啊?”
张亮正准备说点什么宽慰的话,不过当他看到苏途在接下来的举动之后,瞳孔瞬间放大到了极致,眼珠子都快瞪出了眼眶。
黑仔和白猫看到张亮的表情,很是好奇,有些艰难的转动脑袋,看向天香湖那边。
然后他们就和张亮一样,直接惊呆了。
他们看到了此生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苏途跳进了天香湖中,却脚踏水面,一步一步地走向已经划出了十几米远的梵雨,简直如履平地,气定神闲。
那一袭月白僧袍随风舞动,飘渺如仙。
便是传说中的轻功水上漂和凌波微步,也不过如此了。
因为天太黑,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脚踏之过的水面都会迅速凝冻成浮冰。
“神仙!”张亮哥仨发自灵魂的惊叹。
梵雨也感觉到了不对,她微微皱眉,回头看去,然后大脑就直接当机了。
一时间,她都忘记了自己还在水中,忘记了划水,在灌了一口冰冷的湖水之后,才猛然醒过神来。
她急忙浮出水面,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苏途。
苏途走到她的面前,微微低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淡淡道:“我追到你了。”
他的眉心间,不知何时浮现了一朵黑莲印记,花瓣有五,莲蕊之中有一颗粹黑水珠,黄豆般大小,滴溜溜的旋转着。
有一圈又一圈肉眼凡胎无法看到的玄妙漪涟,自那黑莲印记和那颗粹黑水珠之中释放而出。
以他为中心,往四面八方弥散开去,覆盖其方圆数米范围。
此刻,他的声音,在梵雨的耳中响起,无异于恶魔的嘲讽。
梵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很想跑,但无处可跑,她也很想哭,却有些欲哭无泪。
湖水的温度似乎越来越低,冰冷刺骨。
她猛然醒过神来,急忙手脚并用,不让自己沉入水中。
苏途蹲下身来,突然伸出右手,一把便抓住了她的左手手腕,然后转身站起,直接拖着她往回走去。
“嘶~~”刺骨的寒气,如同万千冰针,毫无预兆的,穿透了梵雨的手腕,以极快的速度侵袭了她的胳膊,继而席卷其全身。
梵雨急忙想要抽回右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无法动弹,很快整个人也都没法动弹了。
眼看着苏途和梵雨离那处观景小平台越来越近,四角凉亭中的张亮、白猫和黑仔哥仨顿时就慌了神。
还没有完全恢复行动能力的三人,急忙互相搀扶着、挣扎着、踉踉跄跄地往四角凉亭外跑去。
不过他们跑路的样子,就像是才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又笨又急,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特别的别扭和滑稽。
几乎是走几步,摔一跤,如此往往复复,一路走,一路摔。
但始终不敢回头,更不敢停下,只是咬紧牙关赶紧逃命。
随着动作的渐渐娴熟、利索,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松开了彼此,撒腿狂奔,好像有恶鬼在身后追魂索命,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苏途提着梵雨翻过栏杆,回到了平台之上,他随手扔下梵雨。
抬头望了眼不远处空空荡荡的四角凉亭,便收回了视线,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梵雨僵硬的躺在防腐木铺设而成的平台上,全身上下,除了思想还能动,心脏还在跳动之外,其余都不能动了。
这种仿佛全身瘫痪的麻木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梵雨从未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哪怕就是父母去世那会儿,也没有这么难熬。
那会儿是度日如年,这会儿是度秒如年。
苏途在梵雨的身旁盘腿坐下,缓缓合上眼睛,不动不语,如老僧入定,超然物外。
他眉心间那朵黑莲印记,五片花瓣缓缓收缩而卷曲起来,将那颗粹黑水珠紧紧包裹其中,化作了一朵黑色花蕾,而后迅速淡化,消失无痕,仿佛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样。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那玄妙涟漪。
惊慌失措的梵雨,并未注意到这些。
夜色深沉、幽寂。
足足过去了一刻钟,梵雨那冰冷而僵硬的身体才得以缓解,手脚也恢复了些许活动能力,呼吸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但她不敢乱动,连呼吸也要隐忍克制。
隐约有警报声突然传来,他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作为一个贼,最不愿意面对的自然就是警察了,就像老鼠不愿面对猫。
早知道,就不做什么烂好人了。
都怪这个死变态死秃驴,想到这里,她就恨得忍不住咬牙切齿,同时,也怕得不行。
偷偷地瞄了苏途一眼,苏途却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意思。
暗暗深呼吸,梵雨凝神静听,本就苍白的脸容渐渐变得煞白,再无半点血色。
她急忙捂住嘴巴,才没有尖叫出声来。
原来,这一次,她还是没有听到苏途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