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关键的事情就是货币铸造和纸币发行的问题了。
马康远和中书省当时看到这个提案的时候,也知道重点和难点就在于此,一定会激烈争论的。二月初五,在第一次关于此事的朝会上。
田志明:“海山洲及南方均以贸易立国,自武王以来,至今一百二十多年,贸易日渐发达。而往来贸易多以实物或金银铜铁折换,极为不便。尤其海山洲境内,还有海山洲与南方之贸易,尤其不灵便。因此,制造纸币,妥筹办法,极有必要。”
王洽林:“前朝卫国就曾用过、狄国也曾用过,虽说颇为灵便,但只是开始时段,越往后,随着越印越多,几成废纸。如今武国虽也用之,然只出不进,因此纸币之设断不可轻开。”
徐存升:“纸币便利贸易和商品流通,于国于民大有便利。武国已严格海禁,贸易于国不再重要,而我们四面环海,武国海禁,尤赖贸易,因此开纸币实属当务之急。如开纸币,每年贸易量必将翻倍,赋税亦可增收。”
张肃璟:“开纸币非不可,然制造、储存、使用、章程、兑换等都需要人员,目下海山洲能使用及懂使用之人员并不多,因此臣意缓行。”
苏景睿:“纸币便利于贸易,可设。只要府库有足额的实物和金银铜钱等硬通货,纸币可开,至于制造、储存和使用等,可在实践中一步步来,总能想到办法的。”
王洽林:“武王、文王时代也不曾用纸币,然仍能屹立海中,今日我之实力难道必须非开纸币而不能乎?”
田志明:“王大人之言不错,今日晋公国之财赋足以自立。然开纸币已经是大势所趋了,不能因其有弊端,就绝对抵触。敢问,任何事情有绝对的有百利而无一弊乎。武王时代,不开纸币,是因为海山洲刚从内陆辗转而来,为安定为取信于民,故不可轻开。文王时代,大多数时间与狄国贸易畅通,也不用如此,且两地距离便捷,快船五六日即可抵达对岸。而今日,南部与我距离较远,快船无七八日不可抵达,为节约时间,携带更多货物,纸币就更加便利,不可不设。”
王洽林:“经营南方已经耗费大量财赋,再开纸币,再设衙门,再用制造等等,无不靡费。”
田志明:“试问天下办哪件事不靡费啊?如不靡费,海山洲和南方或许还在土人时代。办这些事情,利国利民,舍小本而谋大利,怎么能说是靡费。难道天天开科取士,找些只会之乎者也高谈阔论的人供起来,就不是靡费吗?”
田志明的话已经是公认对王洽林的不满,就差直接说他了。
王洽林:“圣人之道,纲常伦理,怎能让你这样曲意理解,而且讥讽读书人。”
张泽昌:“王大人息怒,田大人的意思是说那些高谈阔论之人,您是大儒,还是参知政事,与他们自然不同。”
之后众人还进行了一番议论,但是主要是田志明、徐存升和王洽林等人的争辩。田志明、徐存升主张在晋公国范围内全面铺开进行,王洽林是坚决反对。赵佳威、张轩达则完全不作声,与他们基本无关。苏景睿、张泽昌则基本上支持田志明、徐存升的主张,但认为在晋公国全面铺开有难度,主张谨慎行事。马荣仁、袁宪明则默不作声,实际上是观望。杜振明、马康岩也不说话,只是偶尔打打圆场。
为什么王洽林要始终反对呢,而且他的反对力量实际很薄弱,但任何人都不能不轻视他。从文永八年王洽林掌管礼部到二十五年,已经长达十七年,颇有功绩。而且王洽林虽然日趋保守,不像在东兴、宁阳府任上有魄力,但是在个人品行、操守上是无可厚非的,而且学识渊博、通晓典籍,又是从武国那面以现任官的身份过来的,这都是极具象征意义的。另外,礼部、学务司和地方掌管学务教化的人不少与王洽林有着不一般的联系,因此虽然他常常是一个人反对,但实际上他能影响的人是很不少的,如果造成舆论压力,也是不好办的。
袁宪明内心也是赞成田志明开设纸币的,他的主张与苏景睿、张泽昌的类似,不主张全面铺开,主张渐进而行。他虽然支持,但是王洽林与他无论公私情谊,均非同一般。加上王洽林如今是首席参知政事,他不能也拉不下面子来与王洽林对着干,只能是默不作声。
之后二月份,又多次就此事展开争议,但双方谁都互不相让。
二月底,田志明因为此事持续一个月而未定下,与徐存升在同顺楼一起吃饭的时候十分不爽,还骂了几句王洽林。这时候,范希纯发现了二人,赶忙进去道:“下官范希纯见过徐大人、田大人。”
徐存升:“希纯啊,来来来,快进来。”
范希纯见田志明不高兴,知道估计是因为纸币的发行事情,就说:“田大人,是不是纸币之事让您还闷闷不乐啊。”
田志明:“除此还有什么啊。”
徐存升:“希纯,你有什么办法啊。”
范希纯:“两位都没有什么办法,属下能有什么办法。”
田志明:“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妨直说。”
范希纯:“王大人是主要的反对者,只要他不再坚持,就好说。另外两位大人也不妨略微让一步。全面铺开确实有难度,不妨先找个地方试一试,待出了成绩再说,这样就更有充分的理由了。如此,基本支出此事的苏景睿、张泽昌也就能加入两位的行列之中了。”
田志明:“我不是没有想到这个法子,主要是我担心一让,王洽林会以为我退缩,得寸进尺,让我彻底放弃此议。”
范希纯:“我觉得如果要彻底放弃,中书省就会驳回,晋公也不会就此事一个月之内开议数次了。”
徐存升:“放弃是不大可能的,但实施确实难度不小。”
田志明:“我可以退一步,先在几个地方试行。”
范希纯:“属下还有一个办法,不知可讲否。”
徐存升、田志明:“说,但说无妨。”
范希纯:“朝堂上,就退为先试行,然后待出成效后施行。另外在争取试行的期间,可以暗中让一些商号和地方官府联合起来做出个样子,等做出些成绩,然后拿上来说,就可以了。”
徐存升:“好办法。”
田志明:“可行。不过先在哪里合适呢。”
三人确实都在思考哪里可以先开个口子,突然田志明一拍大腿说:“我有办法了,让通远州去试。那里相对偏远,但贸易也有不少,而且高山阻隔,实际上最需要流通的便于携带的钱币。”
徐存升:“好是好,不过通远州敢不敢呢。”
田志明:“我去找裴文玄,他刚卸任通远州,但说话还是管用的。他学务司盖房子建学舍,不都得我给他办,我和他去说。不过此事还有个麻烦,那就是通远州并非太富庶的地方,发纸币,我只能是竭尽全力让官府出面印制发行,但管理和准备的钱,抵押等,万一做赔了,他可是负担不起的。你们谁能找人先替他垫付一下。”
徐存升:“此事我来办。让他们去做,我会给他调拨一部分经费,或者可以让他紧急动用一些款子。另外,希纯啊,你弟弟也是官商,让他帮帮忙如何啊。对了,你弟弟现在在吗,让他过来一趟。”
范希纯:“舍弟正在,我这就请他过来。”
不一会儿,范希纯兄弟都来了,范希礼见过徐存升、田志明。
徐存升也不多说废话,直截了当说:“范掌柜,直接说吧。这是个大买卖,但也有天大的风险。田大人和我筹划发行纸币,便利商品流通,但目下全面铺开不容易,要找个不碍事儿的地方试试,就在通远州一带。你知道,那儿相对而言不太富庶,但也因此更需要纸币。我们让官府出面印制,在民间流通。当然,发行要有准备金的,还得做好万一失败的可能。官府能承担的钱是有限的,所以需要你们筹措一部分资金。”
田志明:“此事有风险但也有大利润,你们可是想好了。”
范希礼:“能为二位大人效力,不甚荣幸。”
徐存升:“好,有什么我让希纯告知你,而且如果成了,你还得去通远州跑一趟。”
田志明:“另外此事绝对保密,如果出了事儿,我们怕也爱莫能助。”
范希礼:“小民明白。”
三月二日,徐存升、田志明亲自去裴文玄家中,找他商议此事。原以为裴文玄会推脱或者打官腔,但是没想到裴文玄答应的十分痛快,他说:“通远州与宁安府、宁阳府虽说不远,但大山阻隔,确实来往不便。那里的山货其实很有市场,就是卖不出去,一方面是因为路,这几年路好多了,而且万一不能还能海运,但路途艰险,买卖东西,小了不挣钱,卖出去了又怕带那么多钱不安全,难啊。所以,那里真需要纸币。”
徐存升:“裴兄,那就麻烦你给通远州打个招呼,这没问题吧。”
裴文玄:“这没事儿,我明日就给曹子振写信,发出去。他是我提起来的,会买我的面子的。”
徐存升:“你放心,出了事儿,我们顶着。”
裴文玄:“这样利国利民的事儿,有事儿一起担。”
三月三日,裴文玄给曹子振写信,让他以官府名义出面印制纸币,具体事宜待范希礼去通远州后,再行相商。
同日,徐存升给曹子振发出密函,允许他在紧要关头动用府库。还派范希纯通知范希礼让他前往通远州与曹子振具体协商。
而三月初,徐存升、田志明继续在朝堂上与王洽林争辩。但也许是为了以进为退,田志明虽然言语上温和了,但攻势仍然不减,不过由全面铺开变为先在海山洲境内实行,然后晋公国全面铺开。他之所以这样,是为了步步为营,万一不成,至少还可以保住在一个地方实行的成果。他这样略作让步,苏景睿、张泽昌就跟了过来。杜振明、马康岩、袁宪明也都开口了,表示如果利国利民,并非不可以为之。
朝堂上的争执仍在继续,但通远州的私下行动已经开始了。
三月十五日,范希礼等来到了通远州,觐见知州曹子振。
曹子振:“久闻范掌柜官商之名,今日一见不甚荣幸啊。”
范希礼:“大人过誉,小民实不敢当。”
范希礼随即拿出一份礼单,说:“初次见面,不成敬意,请大人笑纳。”
曹子振:“你这是干什么。”
范希礼:“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是些吃食,大人是中原人,这些都是当地一些风味,请大人笑纳。”
曹子振翻开一看,上面确实没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是些吃食。有光州贡面、金麻枣、中原特产兔肉等。
曹子振:“那我就不客气了,范掌柜费心了。”
范希礼:“应该的。”
曹子振:“裴大人、徐大人的信我已经收到了,我内心也是同意的,这件事是好事,但确实不好办,你有什么办法。”
范希礼:“日常生意和小额贸易,还是现钱交易。但是跨境的大宗交易,需要带大量现金的,可以由官府发行纸钞,盖上大印,注明钱数。然后让他们去我们在通远州的商号去取钱。官府的纸钞,分三份,府衙一份,商铺一份,商号一份,无误后即可取现。”
曹子振:“嗯,可行,我让人用特殊的材质制作,这样就不会被人轻易仿造,另外上面写上伪造者问罪。”
范希礼:“大人高见,只是小民希望大额汇兑取现时候收一些辛苦钱。也是给弟兄们挣一些茶钱。”
曹子振:“都是担风险的事儿,收一些也是应该的。再说这总比他们别劫匪截了强一些吧。”
范希礼:“大人此次准备引多少呢。”
曹子振:“第一次做这事儿,谁也没把握,小心为上,印两万贯吧。面额有一百文、二百文、三百文、五百文、一贯五种。官府出三千贯,其余的你们出如何。”
范希礼:“好,按大人说的意思办。”
二人之后又谈了其他的一些事宜,随后范希礼告辞。
当夜,海恒通的大掌柜赵子良的人找到了曹子振,希望也参与发行纸币的事宜。曹子振倒是以前也见过一次赵子良,对他印象还不错。他说:“这是绝对机密的事宜,你怎么知道。”
赵子良:“不瞒大人,范希礼从怀远府出来,我们就知道了。”
曹子振:“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什么背景。”
赵子良:“我们只是也想发财,做生意而已。至于什么背景,我们的上面有交待,是绝对不能说的,但可以给您露个风,是四大家族之一。”
曹子振:“那么你到底想怎么办。”
赵子良:“很简单,让人们取现的时候,能允许我们海义通也参与,仅此而已。”
曹子振:“好吧,但还得去和范希礼商议。”
随即曹子振派人去请范希礼。
赵子良:“谢大人。”
不一会儿,范希礼来到,曹子振给二人相互介绍,一番客套后,曹子振说明了情况。范希礼见状,也感觉此人不一般,曹子振对他也是十分客气,最后只能是说:“有钱大家一起赚吗,不过,赵掌柜,你既然消息这么灵,也知道风险有多大,所以出了事儿,可别跑啊。”
赵子良:“那自然,好了,你们先聊,我走了。”
赵子良走后,范希礼就和曹子振说:“大人,此人到底是什么背景啊,这么大的事儿,知道的人很少,他怎么会知道啊。”
曹子振:“具体我也是真不清楚,他也不能说,不过说是四大家族之一的。”
范希礼:“来头不小啊,看来得小心了。”
范希礼次日与赵子良商议细节,最后同意二人的商号经营此事,剩下的准备金额一万七千贯,两家平分。利润,则全看自家商号的能耐了。
从三月中旬,曹子振开始派人秘密制作纸币,其实这还不算是纸币,只不过具备了一些纸币的流通功能。为了保密和防止人们伪造,制造的纸是通远州特产的杉楮纸,是利用杉树和部分稀少的楮树而制作成的。通远州有不少这种库存纸,只有官府才拥有和使用这种特殊的纸材。
一个月的时间,通远州印制了价值两万贯的纸钞,然后派人交付给各主要大中型商铺,以及盛华祥、海恒通在通远州的商号。
从四月下旬开始,通远州私自发行的纸钞开始使用。刚开始,谁也不敢用,即便盖上了官府的大印,人们也很担心。但是总有胆大的,也有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做的。
从五月中旬开始,使用量逐渐加大。由开始的一二百文,到三五百文,最后到一贯、五贯、十贯。而盛华祥、海恒通为了抢生意,也是方法迭出。最后两家达成一致,办法是一贯一下全额支付,一贯到三贯收取半价汇费,三贯以上全额汇费。
因为使用量的加大,到了五月下旬,此事已经被中书省和朝廷知晓了。马康远下令在五月二十八日再度商讨此事。
当天的议事上,王洽林依然反对,但声浪没有之前那么强硬了,三个月来,他常常为此与田志明争吵,他已经上了年纪了,不愿意再这样了。加上通远州已经是私自实行了,而马康远不但没有禁止,反而继续开议,意思也很明确了,王洽林的反对只不过是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
最后达成一致,允许在通远州发行试行,期限两年,从文永二十七年六月一日开始到文永二十九年六月一日,为第一期,逾期废止另行发行。第一期发行金额为十万贯,准备金额为三万贯。同时规定名称叫做海山会钞,百姓向官府交纳税赋时,以钱会各半(即以铜钱与会钞搭配份额)的办法。准备金额的三万贯以户部、通远州出两万贯,三大商号与海义通共一万贯。同时下令设立会钞务,掌管有关事宜,每县收靡费钱二十文足,零百半之,暂隶通远州。官府将钱一半存入府库,一半放置在三大商号和海恒通。兑换事宜在四大商号之中,四大商号发放兑换归属会钞务管理。同时规定,会钞流通区域限定于通远州境内,通远州两县境内的会钞和铜钱换取只能在三大商号与海恒通之内。会钞只能换取铜钱,不能换取金银。
此项诏令一出,也意味着田志明希望的设纸币便汇兑的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如果两年期限没有什么大的问题,那么就有可能在海山洲乃至铭英州、永晋府推行了。
此事的最大一个受益者实际上是海恒通。而范希礼也由此感觉到海恒通的不简单。同时曹子振说海恒通背后四大家族之一,那么就是说三大商号根本不是海恒通的对手。
六月下旬,范希礼安排好通远州的事情后,从通远州返回。七月初返回了怀远府,回去后他向施相泰、施杰卿父子说明了此事的原有,并邀请李学康、吕文昆议事。
七月十日,三大商号四大掌柜在同顺楼议事。
范希礼开门见山说:“朝廷已经在通远州办理会钞,实际上就是为日后发行纸币,而且允许我们三大商号与海恒通参与,这是个机会。以后估计会在海山洲甚至晋公国全面铺开了。”
李学康等人说:“此次又多亏老弟了。”
施杰卿:“兄弟,你真是经商的好材料,不过怎么感觉不高兴啊。”
范希礼:“我感觉我们三大商号只不过是名义上的,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商号。”
施相泰:“你是说海恒通?”
范希礼:“是的。”
吕文昆:“这是家什么商号,怎么有这么大能耐?”
范希礼:“我今天给大家露个风,你们可不敢对外人说,听说背后是四大家族之一。”
众人都吃惊了。
范希礼:“诸位,你们都消息灵通,发现除通远州外,其余有无海恒通名号的店铺。”
众人都在思考,都没有想到。李学峰突然说:“海恒通是没有,但是我听说宁阳府有海义通,宁安府有海升通,但都不是叫海恒通,可一前一后两个字都一样。”
吕文昆:“对了,我想起来了,听说南方也有这种类似的名号。据说当年开张时候,官府都出席了。”
范希礼:“怀远府有没有这样类似的名儿。”
施杰卿:“没有,确定是没有,有的话我们肯定是知道的。”
范希礼边听边想,还在说:“这到底是谁有这么大能耐呢,他们的生意怎么样啊。”
李学康、吕文昆:“生意是很不错的,也很低调,黑白两道也都很给面子。”
范希礼:“那就明白了,肯定是四大家族之一的人在背后支持,实际上就是官府,而且其影响地位只能往最大程度想。”
施杰卿:“我们联合起来,能否击垮他们。”
范希礼:“不可能。”
施相泰:“为什么。”
范希礼:“我们基本确定是四大家族背后在支持,这怎么做的到。而且这个商号的生意和产业及本钱会比我们大的多的多。”
李学康:“老弟的意思是......”
范希礼:“妥协,与他们合作,万不可与之对着干,否则更麻烦。趁现在他们背后的人还不愿出来,就合作。因为我们这时候还有用还有面子,否则日后其发展更大之后,我们反而更麻烦了。”
施相泰等人都说:“有道理。”
会钞务成立后,马康远和杜振明、马康岩商量,可以在怀远府和各地也逐步筹备了,另外马康远让杜振明、马康岩告诉马荣辉,海字商号在怀远府可以亮相了。
八月一日,管理同顺楼事宜的王义泰向范希礼等报告说八月十日,有人要包下同顺楼。范希礼感觉不对劲,不过也预感到将有事发生。
八月十日,海丰通商号正式在怀远府最繁华的晋宁街开业。大掌柜是张江宽。张江宽曾经做过一段时间马荣辉在东兴、东林庄园的管家。这一天,他邀请了枢密使韦俊骞、工部官田光济、学务司副使裴文玄、怀远府知府谢怀旭、签书枢密院事的谢怀宁、户部的范希纯,还有地方许多官员,以及李学峰、吕文昆、施相泰、施杰卿、范希礼。
直到此时范希礼等才终于明白是什么人包下了同顺楼,而一看海丰通的名字,众人都明白了。而能将枢密使韦俊骞、工部官田光济这种级别的人都能请来,可见其背景,范希礼心中基本有底了。张江宽与官员一一行礼拱手作揖后,就与李学峰等人打招呼。李学峰曾经跟随父亲去过马荣辉的庄园,见过一次张江宽。如今看到张江宽,就什么也明白了。
张江宽:“李兄,多年不见,可好啊。”
李学康:“承蒙惦记啊,张掌柜,恭喜发财啊。”
张江宽随后一一与吕文昆、施相泰、施杰卿、范希礼等打招呼行礼。
随后众人一起进入同顺楼。
众人都要上楼的时候,范希礼问李学康:“李兄,他是什么人,你认识?”
李学康:“多年前在东兴见过,那时候他是个管家。”
范希礼:“谁的管家?”
李学康不说话,只是指着外面的马。
精明的范希礼明白了,然后说:“我明白了,这就能对上了。”
宴会上,推杯换盏,好不热闹。但是三大商号主事的五人则死活高兴不起来,只能是强颜欢笑。而张江宽也介绍了海丰通的主营业务,茶叶、木材、当铺。并说明怀远府最大的当铺晋远当铺就是海丰通的产业。范希礼、李学峰一听更是什么都懂了。他们曾经与这家当铺有过生意往来,这家当铺在海山洲很有名,以前本金就高达五万贯,如今已经到了七万贯。
宴会过后,范希礼等人回李家商议。
范希礼:“李兄,看来张江宽就是马家的人了。”
李学康:“是了,多年前我在东兴见过他一次。那时候我去马康雄的庄园,有过一面之缘。”
范希礼:“那很明显了,海字商号的幕后真正后台是马康雄。不过马康雄常年经营南方,他的庄园和生意实际上听说是其子马荣辉管理。马康岩、马康雄是兄弟。那么就是说这些商号最终老板是晋公了。”
李学康:“看来是这样了。”
吕文昆、施相泰、施杰卿三人都说:“晋公要这些做什么,整个晋公国不都是他的吗?”
李学康:“话是这么说,但是历朝历代,皇室不也有直接经营产业的情况吗,因此这并不稀罕,关键是我们怎么办。”
范希礼:“既然知道了来头,而且这么大,就不能硬来。合作是上策,也许这样还能对我们有利。”
因为办理纸币汇兑事宜得宜,八月底,中书省下令,工部官田志明参知政事,成为副相之一。同时为了安抚保守派的王洽林,给其加银青光禄大方的虚衔。同时,张泽昌出任御史台侍御史。
而李临铭出任易物司副使后,从三月即南下宁安府,以原宁安府的易物司使署为其副使办差之地,同时派人去铭英州、永晋府开设易物司在南方的分支机构。重点是卡延河口和永晋府港湾地区。两地分别命名为宁河港、永宁港,并派人在此地设立造船务,派遣官员,与地方官一同办理贸易通商等事宜。在李临铭的强力整顿下,宁安府与南方的贸易以及宁河、永宁港的贸易额都有了很大的增加。
田志明自晋升为参知政事后,因为管理工部,主管晋公国的建设事宜。而其本人主张积极经略南方,故而对造船建设十分重视。经与户部、兵部协商,兵部和水师将已经老旧的一些战船略加改装维修用作防守之用。而在水师战船中增加建造一些运输类型的船只。同时从户部争取到了每年五万贯的额外造船经费,用于制造海船。当年制造的大小海船总计上百艘。其中大者长近三十丈,宽十余丈,可载人七百以上,或者载重六千料以上。
除了官方建造的船只外,三大商号也在建设自己的船队。到文永二十八年底,绍海康有船只三十五艘、安瑞和三十艘、盛华祥五十艘。海字商号因为其特殊的地位,船队有大小船只一百二十艘。其中自己建造的约三分之二,其余是购买的工部的船只,或者是改装兵部退役的战船。
文永二十五年的时候,晋公国从宁西等地得到消息,武国历时四年的内战结束了。最后结果是北军战胜了南军,朱彰标的儿子夺取了侄子的皇位。四年的内战里,因为南北双方的厮杀,江淮一带的人再度流亡南下,但是因为武国海禁,南下的主要是前往了双海省一带,而流亡到海山洲的并不多。不过按照马康远的命令,这几年里利用武国内乱,也从宁西为基地袭扰武国东部沿海,几年里掠夺回了总计五六万的人口。这些人口大部分都被安排到了铭英州、永晋府等地以充实那里的人口来发展生产。
文永二十八年三月初,马海宁进入弥留时刻。马康远下令自他开始,宗族内轮流在其府中守候。然而仅仅两个月后的五月十日,公族府令马海宁因病去世,享年九十二岁。马康远万分悲痛,下令追赠太师、太尉,宁安郡王,谥号忠献。马康远下令晋公国全体挂孝祭奠三叔。
马海宁一辈子闲散,但其实他是大智若愚。他从小就不想掺杂进繁琐复杂的政务当中,年轻时候无忧无虑,日后则开始经商做生意,在他的手上,马家也是晋公家族的私产日益增多,马家实际上也是马海宁家族成为晋公国实实在在的最大的地主和商人。而马海宁当年拥立马康远的功绩,也成为其子孙的绝对政治资源。
马海宁去世后,马康远下令以马康武为公族府令。
马海宁的去世,最悲伤的实际上是母亲张铭静和两个儿子马康岩、马康雄、马康雄在正月回到怀远府的时候就感觉父亲的病情加重,故而当年就是没有再回永晋府。而马康岩也从当年二月开始就一直告假在家,由参知政事兼刑部官袁宪明代理右相职务。按制,马海宁去世,马康岩也要卸任,马康岩也提出了请求,但是被拒绝,并要夺情起复。可是马康岩也是心力交瘁了,马康远不得不让袁宪明继续代理右相。
马海宁的去世,让张铭静几乎是悲痛欲绝。她送走了自己的父母、岳父岳母,送走了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儿子,如今又不得不亲自送走自己最后的一个儿子。马海宁的去世,让张铭静已经几乎断绝了自己再活下去的任何信心了,从五月下旬开始,张铭静似乎有意绝世,想结束自己这漫长而痛苦的人生,但在马康远、马康岩、马丹丹等人的竭力劝说下,总算是开始进食。这样才维持住了生命。
从马海宁去世开始,马康远也感觉到了祖母的病情日渐加重,心情也日渐消沉,虽然不断下令大夫们竭力治疗和维持住张铭静的生命,但是也预感到祖母恐怕也没多少时间了,祖母即将结束这漫长的人生旅途了,虽然这对祖母似乎是一种解脱,但是他却真心不希望面对这一现象。从他即位那一天起,祖母就一直默默支持他,帮助他。他内心真心的渴望祖母真能够万寿无疆,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文永二十九年,马康远七十岁。
正月,有人上奏请为马康远祝寿,被马康远拒绝,马康远倒是也没有斥责他们,而是说:“自曾祖以来都力求节俭,我更是受祖父、祖母教育,不敢违背。如今祖母病情沉重,焉能铺张奢靡。”
二月,马康岩再度上表请求卸任右相,安心守孝。
三月,宁安府知府崔智刚年老请求卸任,得到同意。下令崔智刚为安宁县侯,致仕。以宁阳府同知于旭然出任宁安府知府兼宁安宫留守。
三月底,马康岩又再次请求卸任,马康远无奈之下被迫同意。下令马康岩晋太傅,永安郡公,同公族府令。以参知政事兼刑部官袁宪明接替马康岩出任右相,时年六十四岁。
袁宪明接任了右相,本该是高兴的事儿,但是他更加低调了。因为马康远心目中最合适的始终是马康岩,如果不是马海宁去世,马康岩极有可能干到去世。如今马康远的心情仿佛是一个潜伏的火山。马海宁的去世,张铭静的病重,都让他心情极度抑郁和沉闷。如果哪句话出错,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自己能成为右相,也会什么也没有。
四月初,马康远下令以怀远府知府谢怀旭代管刑部。曾隆昌出任怀远府知府;赵鸿启为刑部次官,王光仪为兵部次官。
同月底,御史台举报学务司五名官员对三圣(马文慧、刘婷娜、马宪永)有些言论不当,马康远大怒,下令杜振明、谢怀旭查办,王洽林协办。最后五人之中两人流放兰翁岛、三人罢官。五月五日,王洽林也被迫辞去所兼学务司使职务,裴文玄接任学务司使,杜振明之子杜运晖出任学务司副使。
整个文永二十九年前五个月,马康远因为马海宁去世、张铭静病重和马康岩的卸任,心情极为不畅快。整个人都感觉变了似的,平时一向稳重有礼的他这几个月变的十分暴躁。任免官员常常是自己自作主张,吏部、中书省只是最后盖印而已。而且这段时间他越来越信任勋贵子弟,裴文杰、杜运晖的提升就是例子。
这一年的前五个月也是通远州纸币汇兑试行的最后期限。在实施的两年里,总体上是比较顺利的,民间的反应还是很不错的。通远州知州曹子振在五月初递交的奏闻中称:会钞试行已经两年,民间士庶商贾反应热烈,尤为商贾大呼便利。不断呈文州县官署,希望扩大区域。另十万限额有限,不断希望扩大。会钞便捷,利国利民,然仍需谨慎。一者金额不得随意扩大;二者期限有限制,逾期或废或替;三者为防偷盗或者冒领,仍需严加保密守护。如能妥处以上事宜,则可全域发行。
曹子振的奏闻,五月中旬报到了中书省和马康远这里。马康远召集众人在五月二十日商议是否继续发行会钞。马康远这近半年里情绪不定,但是在这种大事上,还是很冷静的,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另外卸任的马康岩也被请来参与议事。
当日的商议上,一向反对的王洽林说话是模棱两可了。一者众人都赞成,而且他也听手下人说了会钞的发行确有便利,二者不久前他手下人出事牵连到了他,他变的更加小心谨慎了。王洽林态度的软化,意味着此事基本已成定局。而针对曹子振提出的三点问题,徐存升、田志明等提出了自己的办法。他们的方法是会钞发行以三年为一期,每期最高不得超过一百万贯;到期之会钞不得私自储存流通,由官府发放新者代替,或者出资收回。如有发现擅自储存使用者一律问罪;会钞为官府制作,官府发行,加盖衙门大印,到指定四大商号或各地会钞务领取,如有伪造者从严治罪。异地汇兑取钱需有详细说明和凭据,如有代领,需本人签字画押方可。除海字商号和三大商号之外,任何商号钱铺不得办理。海字商号和三大商号办理汇兑,每年需按照一定份额纳税。全域施行后,各地会钞发行由知府、知州及知县具体办理,随时上报户部、中书省。
徐存升、田志明的此项意见是对会钞的进一步发展,并将其进一步扩大,包含了唐代飞钱的职能。可见二人这两年里思索了很多。对于这份计划,马康远、杜振明还是满意的。另外,杜振明建议将海字商号统一在海宁通的名义之下,各地名号如旧。并建议将海宁通商号纳入公族府序列,三大商号归属户部。但具体事宜及年终呈报,四大商号均归户部管理,海宁通另抄送一份交公族府。
马康远的意见是四大商号自负盈亏进行经营,衙门不具体管理,派人监督与官府有关事宜,年终收支上报户部,海宁通另上报公族府。同时同意会钞继续发行,从文永三十年正月一日开始在海山洲全域和南方铭英州、永晋府流通。之前按照旧章办理。通远州会钞于到期后取缔,待新钞发行后流通于通远州境内。另外从六月开始由中书省、户部、工部妥定章程,印制会钞。四大商号则负责存储官钱和开设分号等。另外当日的议事后,马康远还留下了马康岩、徐存升和范希纯。
马康远问徐存升、范希纯说:“现在户部府库有多少储备,人口等。”
徐存升:“现在晋公国共有约十三万户,三百七十五万余口。铭英州、永晋府不在其内,两地在册人口约在十二万户,三十九万余口。”
范希纯:“户部府库现有黄金十二万七千五百六十一两,白银二百九十一万五千三十六两,铜钱五百七十二万六千三百贯,各地仓储在册粮食三百七十五万余石,绸缎布匹八十五万余。这是自高祖以来的最高数字,实乃晋国的巅峰。”
随后二人退下,就剩下了马康远、马康岩二人。
马康远还问马康岩:“兄弟,公族府现在有多少资产,海宁通各地资产有多少。”
马康岩:“公族府下的金银储备有总计九十万两,铜钱一百二十余万,布匹十二万,粮食三十余万。海宁通各地资产,包括铺面田产等约价值在三百二十万贯,人员上万人。筹备海宁通各地商号花费了约十五六万。荣辉现在管理的海宁通各地的流动银钱还有二十余万。另外还有您直辖的宁安库及怀远府和文宁宫内库这三大内库,尚有金银五十万两,铜钱约二百三十万贯,粮食二十八万石,布匹十五万匹。这也是晋国公族财赋的鼎盛啊。”
马康远:“不少啊,自曾祖开创基业一百三十年,晋公国境内除了土人叛乱外,没有大的战事,给我们积累了这么一笔巨额的财富。对了,三大内库,怎么如今还有这么多的钱。”
马康岩:“这一方面是祖上积累,金银铜钱和粮食布匹都会随时更换。另外就是这几年贸易方面和走私方面得来的钱了。”
马康远:“谁也不会嫌钱多,但是眼下,我看得花一笔钱了。”
马康岩:“什么钱?”
马康远:“我听大夫说,祖母的病怕是过不了今年了。”
马康岩:“祖母几乎是见证了这一百三十年,功德不亚于曾祖母,理所应当啊。你想花多少操办。”
马康远:“眼看会钞就要发行,从户部府库不宜动用太多,此次公族府多出一些吧,用二十万吧。”
马康岩:“好,我即刻派人去办。”
七月开始,张铭静的病情突然有所好转,已经很久不能下床的她,在人们的搀扶下走下了床。他凝神地望着谢凝莹进献给他的飞扬岛山水图、新昌宁山河图,还有在文永二十三年孝敬的南方山河图。
这幅南方山河图是谢凝莹在文永二十三年二月到六月走遍了铭英州、永晋府的主要地段而画成的,在文永二十三年底孝敬给张铭静的。张铭静十分喜欢,将之挂在了自己寝宫之内。
而这张铭静病情好转的这段时间里,张铭静还见证了一桩喜事。那时就是在这年的七月二十日,马康远的孙女马怡凝与崔智刚之孙崔昆泽完婚。时年马怡凝二十七岁,算是大姑娘了。崔昆泽为崔智刚的孙子,崔弘文的儿子也是文永三年出生,为人沉稳安静。颇受祖父崔智刚的喜欢。崔智刚将长孙看成是崔家崛起的希望。
张铭静看到玄孙女在自己最后时光段完婚,非常的高兴。在玄孙女完婚后不久来拜见她的时候。张铭静对马怡凝说:“你太像她了。”
张铭静:“马宪英,你的太姑母。你曾祖父的姐姐,我的大姑子。”
马怡凝:“哪里像。”
张铭静:“很多,你将来会知道的,你祖父将来会告你的,还有崔智刚也会告你的。”
马怡凝:“好吧,太祖母。”
马怡凝很想听,但张铭静的身体状况她也是知道的,自然不能多问。
张铭静随即命马丹丹拿出一串玉质手链交给了马怡凝,对她说:“这是宪英当年戴过的,后来交给了我,看到你,我仿佛看到了她,现在交给你。孩子,好好拿着。”
马怡凝:“谢太祖母。”
马康远得知张铭静病情有所好转,是十分高兴的,但是在高兴了没几天后,他突然敏锐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回光返照。命人昼夜不停地守护在侧,自己也就留在张铭静寝宫旁的侧殿休息。
八月十日,张铭静一百二十七岁寿辰。马康远带族人给张铭静磕头跪拜,但他们明显感觉到这将是张铭静最后一个寿辰了。在行礼过后,张铭静留下马康远,对他说:“祖母自知大限将近了,祖母活了这么长,够了,非常知足了。”
马康远:“祖母一定会好起来的。”
张铭静:“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走后,葬礼从简,不要靡费。昔日武王临终嘱咐文王,让他切记注意宁西安全。宁西事关海山洲根本。宪英曾经狡兔三窟,如今有了南方,也算是安全了。不过宁西一地仍需在意,武国还是要防范的。奉朝廷、礼藩邻,可保家业,乃祖训,要记住。”
马康远:“孙儿记下了。”
张铭静:“荣仁年纪不小了,让他做些事情吧。除特大事情外,让他们去蹦跶吧。过几日再把孩子们带进来我看看。”
八月十五日中秋节,马康远、王语蓉将所有公族子女再度带进来给张铭静请安。
张铭静对王语蓉说:“你们两个一定好好保重,互相照顾。”
张铭静还把马荣仁、张海雅叫到了身边。
马荣仁、张海雅也大哭不止,马荣仁说:“曾祖母,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张铭静:“好孩子,不哭,你们好好过。看到你们两个如今这样和睦,我就想起了和宪永的时光。”
张铭静的这番话意思很明白。马荣仁与张海雅的婚姻虽说是马康远当年主张的,但也是张铭静所中意的。如今他这番话无疑就是让两人和两家和和睦睦的。
嘱咐完马荣仁后,张铭静又将张轩达、崔智刚、杜振明留下,马康远、马荣仁、马康岩、马康雄在侧。
张铭静:“马、张、崔、杜四家是海山洲的支柱,外面称之为四大家族。四家世代联姻,休戚与共。我是亲眼见证了四家的历代联姻。四家一定要团结一心,方可保江山永固。人,难免有贪心,但是一定要顾全大局。四家之人,在外人眼里已经如同一体,故关起门大家可以争吵,但对外一定要团结。对外人,一定要包容。持家要勤俭,不要重蹈六朝豪门的教训,明白吗。”
众人一起道:“谨遵太夫人之命。”
之后张铭静还专门留下了张轩达,对张轩达说:“你是我的侄孙,我走后你要照顾好张家门户。你大体上我是放心的,但是你千万不要另辟蹊径。四大家族要团结,百余年来,四大家族虽然也有争斗,但都以团结为上。你万万不可自以为是。不要以为你这个女婿将来能接班你就有恃无恐,也不要总耍小聪明。圆融谦退是我父亲也是你曾祖的长处,但这不是让你打着这个旗号乱来。你再怎么也不要忘记,在他人眼里你也是四大家族之一的人,不要做出让其余三家都反感的事情来。切记切记啊。”
张轩达:“侄孙记下了。”
张铭静:“那就好,但愿吧。”
八月十六日,张铭静还与谢凝莹叙了叙旧,谢凝莹万万没想到她还能在张铭静临终前得到召见,不甚惶恐。
在一一吩咐完毕后,张铭静留下了马丹丹和马康远、王语蓉。
张铭静对马康远、王语蓉说:“丹丹昔日跟随宪永回来时候只有二十一岁,一晃数十年,她侍奉贤纯王后、宪永、宪英还有我,几十年如一日,已经八十岁了。我走后,让她继续在这里住的,派人好好照顾她。”
马丹丹:“太夫人,没有文王、贤纯王后还有您,我或许早就死了。”
张铭静点点头,然后说:“是,可也正因为你有了我们,一辈子孤独一生啊,这又是我们对不起你啊。”
马丹丹:“太夫人走后,我也了无牵挂了。我能活八十岁,已经足够了,我愿意学郭壮平。”
张铭静:“傻孩子,哎。”
马康远随后让王语蓉及丫鬟将马丹丹扶下去休息。
八月十八日,张铭静执意要求要出门再看看、晒晒太阳。在马康远、王语蓉、马丹丹、李婉燕、王艳玲等人的安排下,张铭静被众人抬着出了寝宫的门槛,去晒晒太阳。看着阳光照耀下的宫殿和海山洲及晋公国,张铭静深吸一口气后说道:“愿天佑晋公国,天佑黎民。”
说完之后,张铭静又缓缓地看了看左右,最后终于闭上了眼睛。
马康远此时看到张铭静闭上了眼睛,知道张铭静去世了,结束了自己长达一百二十七年的人生之旅。马康远、王语蓉大哭不止,几近晕倒,马丹丹更是悲痛欲绝,如丧考妣。李婉燕、王艳玲这些侍奉多年的丫鬟也不禁伤心落泪。
冷静下来后,马康远在八月十八日当即下令:
追封张铭静为贤惠王后,与武王马文慧、贤纯王后刘婷娜、文王马宪永一起并列为晋公国四圣。
张铭静灵柩与马宪永合葬怀远府最高山上。
同时下令,张铭静的国丧期为一年,晋公国全体挂孝,期间有对四圣不敬者,从重治罪,严重者灭族抄家。
张铭静的去世,如同刘婷娜的去世一样,完完整整彻彻底底地结束了一个时代。如果说刘婷娜的去世,是给马文慧时代最终画上了句号,那么张铭静的去世,则是将马宪永时代也最终画上了休止符。从此,晋公国之内再无兴宁时代初出生的人了。
刘婷娜的一生经历了从北方流亡到流亡海山洲和建设海山洲的过程,而张铭静的一生虽无刘婷娜的波澜壮阔,却也经历了海山洲从一片荒原到海中盛国的形成和发展及崛起。张铭静自小干练,桀骜不驯,被马文慧等放逐,日后走向成熟,成为了和刘婷娜一样的贤内助,辅佐了马宪永的一生。她和马宪英多次搭档巡视外出,虽然都是马宪英出头多,但张铭静却是马宪英最好的缓冲剂。马宪永步入老年后,张铭静曾一度为儿子马海晋之位引起了与马宪永起了争执,但最后二人仍然相濡以沫,结伴到老。马宪永去世后,她又帮助孙子马康远坐稳了晋公的大位,并见证了这位孙子带领晋公国走向兴盛,成为了海中盛国。
张铭静去世后,一直负责守卫张铭静寝宫的侍卫统领安思铭向马康远请求为张铭静守孝三年。安思铭是安大壮之孙,安宁五年出生。从安宁二十二年就在王元珣安排下进入怀远宫廷负责禁卫,安宁三十年出任张铭静寝宫的侍卫统领。马康远对安思铭的忠孝之心十分欣赏,安思铭则说:“臣祖本是一匪盗,赖贤惠王后提拔得以从军。臣父早亡,是贤惠王后念及祖父微功,得以进入侍卫。臣一家皆赖贤惠王后才有今日,守孝是分内之事。”
马康远决定安思铭加从三品护军衔,为张铭静守孝。
张铭静去世后,马康远日渐心灰意冷,加上自己也已经古稀之龄,不愿再理政事,决议以为祖母守孝为名,让出大部分权力,由马荣仁出面来处理日常政务。
九月五日,马康远得到消息,马丹丹果然如其所言,在张铭静去世后,就开始渐渐绝食,于九月三日绝食,为张铭静殉葬。
对于如此忠心的侍从,马康远下令大家褒奖,交由国史馆记录,列入忠义节烈名录,流传后世。
从九月十日开始,马康远就与朝臣商议自己将要为张铭静守孝,而由马荣仁来处理日常政务的事情。对于此事,其实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只不过没想到这么早。
文永二十九年九月十五日,马康远下令:
宁远军节度使、江淮沿海沿江闽浙路安抚制置使马荣仁为开府仪同三司,封始宁郡公,司徒,监国。
马荣仁接到诏令后,一直不敢接受并一直辞谢,时间长达一个月,直到十月十七日最终接受了诏命,从此马荣仁走入了晋公国的舞台正中,开始了自己的全面执政的倒计时。马荣仁生性温和,对政务有一定的处理能力,但是对政务却兴趣不大可又不能不接受。监国一词也是第一次出现在晋公国的官方正式诏命中,之前无论是马宪永、马海晋还是马康远,在正式即位前,都有过这样性质的过渡期,但都没有用过监国一次。而监国一词的含义无疑又是最重要的,这也意味着马康远对这个宽仁的儿子的放心,这一年马荣仁五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