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小熹在笔记本上玩了一会儿,已到中午时分,我简单炒了两个他爱吃的小菜,两人快速吃完中饭。下午我计划带孩子去水族馆,临走前跟阿诚通了电话,让他办完事后,直接来这里接我们。
上午刚下过雨。咱们这儿有句老话,说夏天的雨像小孩脸,喜怒无常说变就变,你看,大雨痛痛快快地下了大约一刻钟就戛然而止了,此时的城市风雨初霁、天高云淡,满眼都是鲜艳翠绿,仿若出浴美人一般眉目如画、秀色可餐,不由得人不欢快雀跃、衷心赞叹。
水族馆位于近郊,距离我们这儿足有半小时的车程,我开着车,小朋友坐在副驾驶位后侧的座位上,始终安静地注视着车外一掠而过的风景。车祸已经过去两年多了,现场惨状在幸存者心头留下的阴影应该差不多散去了,但亲身经历的噩梦终究是难以磨灭的,小熹心里的创伤仍未彻底根除,仍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令他失声恸哭。透过车窗前的车内后视镜,我看着小熹,心里暗想:可怜的孩子啊,我该拿什么拯救你?
临来前,我在网上做了不少功课,还把网友们的游览攻略摘录下来,保存在手机里。据说,水族馆定时有人鱼表演,事半功倍的做法是,进馆后首先搞清楚场内表演的时间,再相应安排其他游览活动。我们从善如流、逐一照做了,先从珊瑚世界开始走起,然后到海洋馆观赏白鲸表演。
水族馆的珊瑚展区积聚着两百多种、三千多个来自西南太平洋海域的活珊瑚、活海葵、贝类及各种多姿多彩的珊瑚礁精品鱼类,配以惟妙惟肖的仿生岩石造景,先进的水处理技术,通过声、光、影像等现代的高科技手段,完美地还原了海底世界的神奇与美丽。
借助馆内详细的介绍讲解我才知道,珊瑚不是植物,而是一种腔肠动物,即珊瑚虫,珊瑚礁是珊瑚虫分泌的钙化外壳,由于其中含有氧化铁、有机质等不同成分,呈现出红、橙、黑等多种炫丽色泽。
在五彩缤纷的珊瑚馆里,我们既饱了眼福,也享受了一顿丰盛的动物保护大餐。正吃得津津有味之际,我的手机响了一声,显示收到了一条短信,是阿诚发来的,说他已到水族馆售票处。我连忙回信,让他来珊瑚馆这边,同时拉起小熹,一起到入口处等待阿诚。
没过几分钟,阿诚便来与我们汇合了,接着,三个人一同前往海洋馆,观赏人鱼表演和白鲸表演。小熹走在中间,两只手分别拉着我和阿诚,在外人看来,我们俨然是一个和谐幸福的三口之家。
人鱼表演由两个“美人鱼公主”配合完成,每人穿着三公斤的脚蹼,每次在水中表演五分钟,包括甩尾、后翻滚、跨水线,配以舒缓优美的音乐和多彩变幻的灯光,着实赏心悦目。
不过,要细数当日的精彩之最,在我的印象中,莫过于白鲸表演,而其中最令人流连忘返的部分是与白鲸的亲密接触。这是水族馆专门为小朋友安排的互动环节,允许小朋友在父母的陪伴下,走到水池边缘,并在驯养员的指导下,伸手抚摸小白鲸。
白鲸表演在下午三点半开始,我们提前二十分钟进入表演现场,座席位置很靠前。开演还有五分钟时,整个场馆几乎座无虚席,火爆程度不言而喻。表演临近结束时,驯养员向现场观众送出了两个首席体验官名额,我们幸运地拿到了其中一个。我拉着小熹的手,慢慢走到水池边。
驯养员先是指导白鲸跃出水面,做了一个喷水动作,算是见面礼,接着对观众解说道,白鲸的表皮摸上去如同真皮沙发,头部的手感是肉肉的软软的,三、四岁白鲸的智力相当于五、六岁小孩,等等。此刻只见小熹战战兢兢地伸出左手,轻轻地抚摸着白鲸,白鲸回应着抬起头,奋力挺起身体,把嘴部凑上来,闭起眼晴,竟然快速在男孩的脸上亲了一下,这一幕让看台上的观众大吃一惊,继而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表演结束了,我们三人前后相随走出会场,脑海中回想着人鲸和谐共处的温馨画面。在出口不远处,遇见一个正在哭泣的小女孩,看上去似乎比小熹年幼一点儿。阿诚上前询问,方知她找不到爸爸妈妈,可能与家人走散了。我走上前,蹲下来,让小女孩不要哭,小熹很有男子汉气概,主动把刚才从驯导员那里得到的小白鲸纪念物送到女孩手上,阿诚则去寻找场地管理员。说明情况后,我们把女孩转交给后者,托付他帮忙寻找女孩的家长。
走出水族馆,路上,我们三人保持着来时的队形——小熹在中间,左手牵着我,右手扯着他。下午四点多钟的阳光已散去中午的燠热,只留下明亮和煦,暖暖柔柔地照在三个人的身上、心上。
“我们……一起吧!”阿诚突如其来地说了一句。
风大,没听明白。“现在不是在一起吗?”我高声答道。
“我说,我们在一起,好吗?”阿诚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不好再装糊涂了,我盯着他那被太阳映红的脸,眨着眼晴,故作天真地调侃,“认真的吗?”
“当然,”他郑重其事地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眼睛却不敢看我,假装平视天边正在缓慢下坠的火球,不晓得是否在借此掩饰心脏的呯呯乱跳。
我也转过脸,眺望着远处红彤彤的夕阳。一位优质男士近在咫尺,诉说着滚烫的情话,我本应为之怦然心动,可是为何却平静如水、无动于衷?
求婚不应当是手捧鲜花、单腿跪地、双眼中燃烧着热望吗?电影中的场景与现实的距离何止十万八千里?我不禁暗自嗟叹。见惯了虚幻的热烈,再面对真实的平淡,难免矫情做作地生出几分失望乃至沮丧,此乃大龄文艺女青年的通病。说到归齐,还是爱得不够深、恋得不够久,尚未达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非得日日夜夜厮守在一起的火候与热度。
关乎人生二次投胎的重大决定,岂可仓促拍板?于是,我学着电影里曼妙女郎的慵懒腔调,潇洒自如地回应道,“容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其实心中早有定论。
当天晚上,我在手机上给阿诚发送了一条短信,内容是孙中山那句众所周知的政治名言。我想,以阿诚的心智,不难明白我的所思所想:姻缘天注定,如果它迟迟未到,那就需要我们付出更多的决心和耐心。
自从我离开泰恒营销部,总监助理的职位便空了下来,别看这只是一个小小不然的名头,实际上却是整个团队的关枢纽,肩负着一大堆承上启下的繁琐杂务,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平时感觉不到它的重要性,可一旦少了这个人,阿诚的工作压力立即加重了不少,往往是“按下了葫芦起来瓢”。为免业务出现疏漏,必须马上行动,招聘一位新人顶上空缺。
在我正式离开泰恒前几天,接到人事部通知,说在人才市场上找到一位助理人选,是法国女孩,28岁,汉语流利,毕业于沿海一家国内知名高校,曾任职于某跨国连锁零售集团的中国事业部,有一定营销经验。公司安排她接替我的工作,第二天上班后开始交接。
翌日,我见到了这位名叫弗萝拉(Flora,取自古罗马神话,寓意“花神”)的法国人,虽然个头不高,但确实人如其名,相貌肤白貌美,身姿玲珑秀丽,加之出众的时尚品味,妆容衣着有型有款,令人一见倾心,属于颇受男人喜欢、异性缘极佳的类型。
交接过程十分简单迅速,因为我预先已将日常工作流程做成图表,一目了然,没啥难度,只需尝试几次就能掌握得七七八八。况且我以后在泰初上班,位置在泰恒营销部下一层,若是真有棘手难解的问题,走下来便可找到我,我保证不吝赐教。
那时候,由于将主要注意力转移到泰初分部的筹备上,我只把弗萝拉的加入视为职场上的寻常小事,并不曾多加留意,却万万没料到在她那精致小巧的身体里,竟然隐藏着巨大的破坏能量,以至于在未来某一天突然引爆,颠覆了整场游戏,几乎使参与其中的每个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如今想来,若是非要为此寻找一个理由的话,答案只有两个字——宿命。
泰恒方面的事务全部脱手后,我开始全力以赴投到泰初的小太阳事业中。由于采用了全新的B2C销售模式,没有现成路径可循,一切都要从零起步,摸着石头过河。对我而言,这显然意味着压力,但在另一方面,却激发起沉睡已久的上进心。我的性格本就有些懒散被动,在泰恒这种大公司待得时间久了,手边业务烂熟于心,周围一切驾轻就熟,人的精神便懈怠下来。加之个人感情没有着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挣再多钱也没人分享,干劲冲劲就逐渐消失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