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的话宛若兜头浇谢霄一盆冷水,清醒过来的他甚是兴奋地说道:“对啊,袁大虾,我怎么没想到呢?老子这就去找他二人。”
“谢霄,且慢。”沉思了许久的陆绎,微垂眼睑,说道,“你去告诉刘甲、柳全二人,就说‘善缘堂’医馆的掌柜陆公子,因上次与他二人甚是投缘,因而想再次请他们去‘新月阁’喝花酒。”
“好嘞,”谢霄的笑容敛了敛,说道,“明日一早我就去寻刘甲他们。”
“那人,那我,我是说卑职呢?”今夏含着局促地笑,注视着陆绎,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要不卑职去会会梨花姐姐?”
“不用。”陆绎瞥了眼林菱后,终究还是开口说道,“明日你扮作丫环,随我一同去‘新月阁’,到时候见机行事。想办法打探出那日‘蜜花节’上带走恋儿的黑衣侍卫,到底是何来历?”
“是。”今夏双手作揖,一双明澈的眸子微微含笑,看得陆绎心中一动。
大人自是知晓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但他宛若中邪一般,愈看今夏愈发觉得夫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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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长话短说。第二日下午,陆绎安排好一切后,带着家丁谢霄和丫环今夏出了医馆,前往“新月阁”。
医馆中,丐叔在拨弄算盘算账,林菱翻看医书,整日想着如何治好今夏的失忆症。
宛若人间仙境般的“新月阁”里,陆绎出手阔绰的包下二楼最贵的雅间。
雅间里,墙壁上挂满名贵字画,八仙桌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做工精致,桌腿上雕刻的“龙凤呈祥”图案,那叫一个栩栩如生。今夏抚摸着红木椅背,然不住小声感叹:“就这把椅子,少说也得千儿八百两银子吧!”
“袁大虾,你眼里除了银子,还有别的吗?”谢霄伸着脖子,不屑地反问她。
“谢圆圆。”今夏冲谢霄一瞪眼,宛若要动手一般,“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陆绎看着今夏一袭绿衫,梳着丫头发髻,可一双眸子忽闪忽闪的,甚是灵动,哪里有寻常富贵人家丫环的木讷,忍不住斥责道:“今夏,装扮丫环,也要有个丫环的样子,你如此莽撞,很容易……”
说到此处,陆绎硬生生将后面的话语咽了回去。只因他倏地忆起当年去扬州办案,今夏在香船上也扮作丫环……熟悉的场景,可千万别再引得夫人头痛发作。
过了一会儿,陆绎既庆幸又失落,只见今夏垂着头,紧抿着嘴唇,像极了寻常富人家的丫环。陆绎的话,她恍若没听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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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敲门声响了几下,有人推门而入。
陆绎转身一看,正是刘甲和柳全。只见刘甲一袭墨绿衫,手拿折扇,看上去甚是春风得意。倘若不知他底细者,当真会将这厮误认为红叶镇的贵公子。再看柳全,一袭灰色衣衫,映衬的他脸色愈发难看,宛若病入膏肓之人。
“二位兄弟,请上座。”谢霄躬着腰,扮演起陆绎的家丁来,也是有模有样。
“呃……还是陆公子先坐吧!”刘甲仰头挺胸,扇着扇子,很会装模作样的客气。
“刘兄,你我之间,还需如此寒暄吗?”陆绎唇角挂着笑,一脸的玩世不恭,扮作丫环的今夏看得一愣,心道:这锦衣卫陆绎,原来还擅于唱戏呢!
“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刘甲的脸上,故意浮现出半高兴、半不高兴的神情。
冷眼旁观的今夏暗自腹议:这个小人,真是令人生厌。
刘甲、柳全坐好后,陆绎面对着柳全坐下,而谢霄则坐在刘甲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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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坐好之后,今夏觉得该自己上场了。她踩着碎步走过来,屈膝柔声说道:“公子,奴婢这就差人上酒菜,几位稍等片刻。”
陆绎看了眼丫环附体的今夏,心中暗自高兴:我陆绎的女人,做什么都是好样的,连扮个丫环,都如此相像啊!
今夏踩着莲花碎步走出房间,对守在门口“新月阁”的丫环小声交代几句,那真正的丫环便转身去催促厨房快些上酒菜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酒菜便陆续上齐了。有烤乳猪、剁椒鱼头、文昌鸡……
“斟酒。”陆绎冲今夏使个眼色,示意她一会儿去门口守着。
“是。”今夏假装局促地走过来,拿起酒壶开始为众人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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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为四人斟酒之后,放好酒壶,怯怯地后退几步,转身走到门口站好。
“刘兄、柳兄,我敬二位一杯。”陆绎端起酒杯,故意放低姿态恭维道。
“哪里哪里,陆贤弟客气了!”刘甲甚是自豪地也端起酒杯,看了眼柳全,说道,“柳贤弟今日身体抱恙,不便饮酒,为兄我替他喝了便是。”
“哎,这怎么行?”谢霄佯装生气道,“柳兄,莫非你看不起我们掌柜的。”
“不不不,诸位,在下当真是身体不适。”柳全声音甚低,透着些许疲倦和病态,与中气十足恰恰相反。
陆绎和谢霄对望一眼后,各自心照不宣地开始轮番敬刘甲喝酒……陆绎看得真切,那柳全定是听从刘甲的嘱咐,不让他饮酒,因而才谎称抱病在身的。
站在门口的今夏,也明白柳全不喝酒,是怕酒后吐真言,说出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他二人倘若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说,今晚的银子可就白花了。
今夏暗自着急:如何才能让他俩放下戒备,开怀畅饮呢?
酒过三巡之后,刘甲和柳全依然在酒桌上打着太极拳,能少喝酒就少喝。陆绎算是看透了,这二人今日是有备而来,可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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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计可施的谢霄看向陆绎,大人想了想后,起身冲今夏说道:“你去请梨花姑娘过来,给二位公子弹奏一曲助兴。花多少银子都无妨,今日我定要与他们不醉不归。”
“是。”今夏温柔地点头后,心中念叨着“又要浪费银子了”推门走出雅间。
今夏交给“新月阁”管家银子后,梨花很快便出现在陆绎等人面前。几首曲子弹奏完毕,陆绎见刘甲、柳全依旧油盐不进。那柳全还是滴酒不沾。
梨花有些扫兴的离开雅间,临走前,她冲今夏点点头。
又过了很久,思虑再三的陆绎对谢霄说道:“梨花姑娘今日状态欠佳,几首曲子都不甚悦耳。谢霄,你去想想法子,将头牌恋儿姑娘请来,为咱们弹奏几曲。”
“此话当真?”刘甲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双眸闪烁着喜悦,“我听说那恋儿姑娘弹奏一曲,就得一千两银子,不知是真是假?”
真是色中饿鬼,今夏在心中暗骂,难怪梨花姐姐说,刘甲对她是虚情假意呢!
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柳全听完陆绎的话,拿起面前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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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等三人几乎不太相信自己眼睛,以为是眼花看错了,又或者出现了幻觉……柳全恍若四周无人一般,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酒,又饮一杯。
“谢霄,你还不快些去请恋儿姑娘。”陆绎不露声色地催促他。
谢霄连忙站起来,扶着桌面说道:“稍等稍等,小的去去就来。”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扫了今夏一眼后,推门走出雅间。
陆绎看着柳全,大人敏锐地发现,那恋儿似乎对柳全的影响很大,甚至会让他失去理智,失去自我。这突然饮酒,就是最好的证据。
当然,今夏也发现了,她天马行空地乱想:恋儿是欧阳天的女人,那日“蜜花节”上,莫名其妙被几名黑衣侍卫带走,莫非死气沉沉的柳全与那黑衣侍卫有关系……
要说谢霄几年江湖,也不是白混的。他去请恋儿姑娘,谁知管家说恋儿不舒服,今日不见客。谢霄拿出银票和匕首,软硬皆施,这才逼得管家不得不去求老鸨。见钱眼开的老鸨看到银票数额太大,断定是位惹不起的人物,便晃动着肥胖的身体去了恋儿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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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等人在雅间里等了约半柱香的功夫,房门开了,只见首先进来的是一位丫环,随后楚楚动人的恋儿,一袭粉衣,头上戴两朵水蓝色绢花,怀抱琵琶走进来,冲陆绎等人屈膝行礼。
这是陆绎首次仔细打量恋儿,无数烛光映衬下,只见恋儿肤若凝脂,一张脸犹如粉雕玉琢一般,纤纤细腰,好一个绝色佳人。
今夏见陆绎盯着恋儿一直在看,心中开始涌起醋意,心道:说是为了案子,小爷我看陆绎这厮是为了一己私欲吧!他自己想见恋儿,想听人家弹奏琵琶……
此刻今夏没发现,自己失忆了,还是本能的在意大人,可能这便是感情的奇妙之处吧!
恋儿坐在窗边,怀抱琵琶,开始弹凑曲子。众人皆不知晓恋儿弹奏的曲目,只是听起来甚是悦耳。曲声一会儿清脆宛若小溪叮咚,一会儿浑厚又如隔窗的闷雷,乐声急切时如雨打芭蕉叶,舒缓时恰似绵绵细雨夹杂少女的愁思……
刘甲色眯眯地盯着恋儿,眼睛都不眨一下。但他甚有自知之明,恋儿不等同于梨花,不是他能碰触之人。
谢霄、今夏都各怀心思地胡乱猜测着,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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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陆绎冷冷地望着柳全,只见他恍若没看见恋儿,低头一杯一杯的喝着闷酒,为什么?陆绎心中疑问越来越大,莫非如那句古话,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位瘦到能被大风刮走的柳全,与“蜜花节”上带走恋儿的黑衣侍卫有关系?
多年锦衣卫的直觉告诉他,不是这样的,表面上看起来的真相,不是真正的真相。
今夏自然也发现柳全的异常,心中不着边际地想:莫不是柳全也喜欢恋儿,想据为己有?又苦于没能力与欧阳天抗衡,这才整日喝闷酒?
夜凉如水,窗外月光皎洁,似乎给整个红叶镇披上一层月纱。
雅间里,几人各怀心思之时,突然——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随后走进两位黑衣男侍卫,一左一右站立,宛若两尊门神一般。
今夏向来好汉不吃眼前亏,赶忙躲到安全地界。
在众人诧异之下,一位满头珠翠、衣着华丽、身材微胖的中年女子走进来,拿着香扇,一边扇风一边环视众人。她仰着下巴,神情倨傲,宛若戏台上描述的母夜叉一般,甚是厉害。
随着开门声,恋儿早已停止弹奏,抱着琵琶慌张站起来……
陆绎眸中闪过一抹喜悦,随后不着痕迹地走到今夏身后,护着夫人,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