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三人若有所失的向客栈走去。
修吾终于忍不住问道:“白兄,这一路的追杀,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莫非不是女王?”
“若我说是国侨公,你可信?”
“我定然不信!若是国侨公所为,他为何还要叫我前来护玄语周全?”
“你方才也听到了。国侨公勾结公主,便是想将女王取而代之。诱玄语来刺杀,只是一个引子,引女王出来的引子。”修吾怕牵出爻蛇之事,便不再多言。
白易欢低头不语,思索这一路的种种。难怪侨公认识四夫人,想必他也是来过漠南回鹘的,还曾与女王有过露水之缘,还有了照儿。难怪当年侨公非要将照儿送到漠南回鹘;难怪女王要将照儿带在身边;难怪玄语能偷得出军中册;难怪玄语要来刺杀女王,侨公却不阻止……
“白大哥?”玄语将白易欢从这混沌的思绪中拉回。“那唐允是何人?”
“我的一个属下,先前你也见过。”
玄语突然想到是先前与剑灵和尔朱一起,那个笑起来似骄阳般爽朗的男子。
“他……如何了?”
白易欢叹道:“死了。”
玄语低头不语,不免颇为自责,修吾拍拍她的肩。
“修吾,玄语,明日我便要启程去契丹,不能将你们送回中原了。想来若真是如此,以后应也不会再有人追杀你们了。”白易欢早知谋权者的狠辣,只是如今自己也成了这刀俎下的鱼肉,心头的落寞,竟是比这漠南的夜还寒。
玄语拉着白易欢的衣袖,竟有些不舍:“明日,我和修吾为你送行。”
“好!”
几人回到客栈,各怀心事,各自歇息。
淳于昭见到马厩中白易欢的马,便知他定是回来了。又去街上见着众人都在议论女王遇刺之事,说那刺客被烧死在了王宫旁的丘陵处。便忙得赶上山,漫山遍野的找,找来的却是枯木灰烬,动物遗骸。又向周边农户打探,闻听那刺客确实是烧死了,而且有男有女。黄昏之时更是看到了宫中贴出的布告,说女王遇刺,刺客尽焚,玉体康健,众安道泰。
淳于昭急火攻心,头晕目眩,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悲凉道:“刺客尽焚……”
我不该离开客栈,不该回到夜落祈府,不该让易欢只身遇险。揳钩山女一早便说过,易欢此行凶多吉少,会命丧此地,为何我不听!为何我要走!为何我不能守着和他的约定,寸步不离的等着他!若是我同他一起去,兴许还有转机,兴许还有活路,兴许便不会如此!
淳于昭回到客栈,只是在自己房中坐着,夜色已深,他仍旧一动不动。像是失了心、散了魂、丢了魄。脑中尽是他与白易欢的种种过往。是何时他闯进入了自己的人生?又如何成了自己不可割舍的那部分?是那日他沐浴,他来送药之时;还是星宿台上抱着自己披荆斩棘,将自己拉出鬼门关之时;是与他交融合 欢丸之时;还是他把自己按在湖边想要霸王硬上弓之时;是他恼怒在自己颈上留下吻痕之时;还是他在水中恐惧万分,将他揽入怀中之时……白易欢对他来说到底是朋友,还是知己,是比翼鸟,还是连理枝。这些都无所谓了,都无用了,因为他将白易欢给弄丢了,将他此生唯一的“欢”,给弄丢了。
那个许他辞去功名之人,那个许他浪迹天涯之人,那个为他舍生忘死之人,那个要陪他共度余生之人,再也不在这世上了。
“明月如霜,倾洒落窗,试问公子可等伊人?那人却是少年郎。”
淳于昭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单薄的双肩因悲伤而颤抖。突有一双手臂,从身后将他环住,柔柔地抱在怀中,低语道:“吾阳,我回来了!”
淳于昭泪眼朦胧,转头看着他,“易欢,是你么?”
白易欢边为他拭泪,边摸着他的发道:“为何哭得如此伤心?莫不是信了那山女的话?”
淳于昭伸手抚摸着白易欢的脸颊,想要一辨虚实,“为何如此凉?”
“外面风大。可要掌灯?”
淳于昭摇摇头,低语道:“哪怕是幻觉也好。”说罢,径直向白易欢的双唇吻去,如同轻触初春的花瓣,稚嫩而柔软,待双唇微张,他将红芯探入,贪婪地吮吸着蕊间的甜蜜。
白易欢被吻得呼吸急促,脸颊通红,血液上升,一把将淳于昭抱起,只觉后背一阵巨痛,衣衫被血浸透,已与伤口黏在一处。
白易欢只得将淳于昭轻轻放在床上,忍着欲望,将他搂在怀中,如哄婴儿般,拍着他渐渐睡去。
借着月色,看着他眼角的泪痕,青丝如绢,雾鬓风鬟,朱唇剔透,冰肌玉骨,白易欢竟有些按捺不住,不能自已。
“吾阳”他轻唤道,“你便是我此生唯一的光”。白易欢俯身在他唇上一吻,在淳于昭耳边轻柔道:“等我。”白易欢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待契丹此行结束,他定要辞去官职,与淳于昭浪迹天涯,不问世事,过着纵情山水的日子。绝不让这世人再对他有一丝一毫的伤害,再也不要让他为自己如此伤心落泪。
白易欢忍着痛回到自己房中,脱了外衫,正在犹豫这里衫要如何扯下之际,尔朱清葵竟从暗处走了出来。
“你这鼻息功练得愈发好了。我竟没察觉你在屋里。”
尔朱清葵道:“不是我功夫练的好,是你的心,没在这。这伤口怕是要落疤了。”
“我身上的疤还少么。”
“你别用强,我拿药酒帮你泡开吧。你去床上躺着。”
白易欢趴在床上,任凭尔朱清葵为自己处理伤势,忽觉几滴热泪落在背上。
白易欢:“你何时变得如此善感?”
“你又是何时变得如此心狠?”
“对你?”
“对你自己!已经溃脓了。”
“无妨。”
“这是药膏,你记得每日按时涂上。我不能再陪着你了。”
“你要去何处?”
“我被派往晋阳,向赵国公回话。”
包扎好,白易欢起身,寻了件干净的里衫穿上,“也好……只是,等你回来,怕是我已不在此处了。”
尔朱清葵惊道:“不在此处?何意?”
“我已决定辞去官职,不再参与朝中纷争,寄情山水,云游四方。”
“你疯了!侨公是否应允暂且不说,眼下战事不断,多方势力明争暗斗,白刃相接、势如破竹、民不撩生,你竟想置身事外,抽身离去!若漫山白骨、孤村无人、腥风折草、尸横遍野,你要去何处云游四方,你要去何处寻得一方宁静!”
“尔朱,我累了!我不想再过刀头舔血,日日被人摆布的日子,让牵挂我之人担惊受怕。吾生有朝暮,惜时短亦,不堪重任,只求随心几日。”
尔朱清葵心忽得一颤,神情落寞,欲哭无泪,“让牵挂你之人担惊受怕?这人是淳于昭吧。你竟为了他要放弃大好的前程?”见白易欢低头不语,继续道:“恐用情不专、恐被水滴石穿的日子磨得没了兴致、恐再移情他人!你先前不皆是如此?如今,又是怎么了?”
“如今……不同了。”白易欢穿上外衫,向屋外走去。忽得止了脚步,背对着尔朱清葵道:“尔朱,对不起,他日若你遇着,自会明了。”
尔朱清葵哽咽道:“你怎知没遇着!”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是我负了你。唐允的死,让剑灵别查了。日后你在国侨公手下办事,定要倍加小心;赵国公石敬瑭乃是明君,你保他,定然不会有错。”言罢,白易欢向淳于昭房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