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与黎国和亲的消息在次日便传遍了金安城内外,大街小巷、茶楼酒肆,人人都在议论此事。有说长公主远嫁北塞实在强人所难,有说和亲乃是开明之举……国人的这些议论虽入不了皇宫,但要潜进长公主府中却也是十分轻易。
安平正站在窗格前,听着青宁将外间的传闻一一如实禀报,秀眉早已紧紧地皱成了一团。
“皇兄糊涂呀!”安平跺了跺脚,愤懑不乐道,“那拓护来求亲,皇兄怎么也不与本宫商量商量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想那北塞荒蛮之地,本宫若嫁了过去哪里能受得住!”
安平越说越是气恼不安,在房内来回踱步,心里头却是全无办法。
白焱既未曾将她召进宫里商议就答应了使团和亲一事,想必这亲已经定下了。虽说是兄妹情深,可关系到国家利益之时,安平知晓她这个长公主再得宠,白焱也是会牺牲掉她的幸福换取两国的结盟。
安平苦闷不安,秦阳退婚一事已经让她对嫁入将军府不抱希望了,可她对秦阳的情意还深深放在心里,这辈子虽不能成为他的妻子,但要能在他身边,远远地守着他、看着他那也是极好的。
却不想她还是会与大多数的公主一样,成为了国与国之间联姻的筹码。
“和亲一事既是圣上答应的,殿下何不进宫去求一求圣上?”那青宁站在安平身后,一双眸眼此刻灿若星辰闪着灵动的光芒,“圣上那样心疼殿下,指不定殿下装一装委屈,圣上就心软了呢。”
青宁一席话正中安平下怀,安平想了想,旋即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本宫一个人在这府里抗议能有什么用,还不若入宫求上一求。”
主意已定,安平立即吩咐下人备了马车,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即刻便往皇宫的方向匆匆而去。
此时的雍和宫内,白焱好不容易批完了一堆折子,抬起头时竟是满面的不悦和无奈。
见此情景阿宝心里一抖,料着是有什么事儿发生了,便沏了盏茶斗胆送至白焱跟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圣上如此心神不宁,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白焱翻着白眼,神色愠怒,取出一折子摔在案上,道,“朕快要被这些刁民气死了!”
阿宝壮着胆子瞧了一瞧那折子,原是江左一带因春时洪水泛滥农田受淹,那时朝堂虽拨下了赈灾银钱,怎知江左内有两个名为允县、太和县的村民好吃懒做,拿了赈灾银后不仅没有着力救灾,反用在了吃喝嫖赌上了,竟将那良田万顷白白荒置了下来。
等到了秋收之时,眼看着周围几个县的庄稼即将成熟丰收,允县、太和县境内仍是野草荒凉、颗粒全无,朝堂拨下的赈灾银又花了个精光,两县村民这才着起了慌来。若要实情上报又怕朝堂怪罪下来恐丢性命,倘若一声不吭只怕也要饿死几个人,届时事闹大了反倒更不好收拾了。
思来想去,这些村民中也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竟提议盗割邻县的庄稼去。不想有一陈姓人家却留了心,当夜就跑到邻县盗割起别人的庄稼来了。说来也蹊跷,这家人连盗了五夜竟不被人发觉,那村里人见这家人屋里堆着许多粮食,个个眼红耳热,再经个一传十、十传百的,最后竟演变成了两村百来户人家集体出盗哄抢。
话说天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其中又有名为殷县、阳县村民为保自村庄稼,夜里埋伏在了庄稼地里,将那允县、太和县的村民抓了个正着。当夜,这四县的村民起了争执,殷县、阳县村民更是失手将两名允县男子打死了,允县与太和县村民见出了人命,索性破罐子破摔,家家户户拿刀的拿刀、执棍的执棍……在连片的庄稼地上,数百号村民竟打了起来。
但见那百来亩庄稼地上哀鸿遍野,四县村民死的死、伤的伤,大片庄稼惨遭践踏伏倒一地,那上面血迹斑斑、断痕累累,直叫人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此事更是惊动了四县县衙,四名县太爷带了官兵连夜赶来,怎奈村民争斗激烈,县衙门也震慑不住,反倒还搭了七八名官兵的性命在里头。
无奈之下,四名县太爷唯有写了折子请求郡太守做主,那郡太守深觉兹事体大,也不敢擅自做主,唯有连夜派人将这些折子都送到了金安城。白焱拿到折子时那早朝已过,故而在朝官员并不知晓此事。
白焱看了这些折子气得脸都青了,这四县县太守递上来的折子中,允县、太和县只字不提自县村民滥用救灾银、偷盗庄稼之事,单指责那殷县、阳县村民寻衅滋事、杀人盈野;殷县、阳县则痛指允、太两县村民夜深偷盗、越人钱粮,关于打死村民一事亦是一字不提。
白焱也是看完了这四份折子才弄明白了事件的来龙去脉,这些县太守如此偏袒自县村民,隐瞒事实,颠倒是非黑白,也难怪白焱会生气了。
“你说朕要这些个地方官有什么用?”白焱气道,“出了点事情兜不住倒也罢了,可都是这样的黑白不分、附下罔上,哪里还将朕放在眼里!”
“圣上可要保重龙体,勿要气坏了身子。”阿宝捧着茶盏递到白焱嘴边,劝道,“这些个地方官也没有不将圣上放在眼里,出了这样的事儿,他们也不敢隐瞒,这不是都递了折子来了吗?圣上也说他们是地方官了,这些百姓呀就如同衣食父母,这出了事儿偏袒了一些也是自然的。圣上若为这些气坏了身子,那才不值呢!”
听了阿宝这一番相劝,白焱的怒气才消了一些。这气消了,便觉得口渴,阿宝捧着茶盏久久不动,白焱就着喝了几口,这才舒畅了许多。
“现在的这些地方官,当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出了事管也管不住,只会一个劲地往上报。”白焱靠在榻上,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
“料来他们也是觉得圣上做事比他们英明,故而才肯请圣上出个主意呢!”阿宝低眉顺耳,陪着笑说道。
阿宝这话哄得白焱心情大好,只见皇帝拿眼瞥了一瞥,手指着阿宝,旋即笑道,“这宫里呀也就只有你最会说话了!”
阿宝更是谄着笑,腰身躬得低低地,只一味地花言巧语、低声示好,直哄得白焱眉开眼笑。
正说笑间,自宫外进来一名小宫人,见了皇帝便在殿中跪下了,“启禀圣上,林岛主在殿外求见。”
白焱蹙眉细细一想,忆起早间是他派人请林成觉进宫面圣来着,不想林成觉这个时辰才到。白焱有些不悦,但人来都来了,也不好不见。
“宣他进来罢!”白焱大手一挥,重新靠在了软榻上。
“是。”小宫人起身徐徐走出了殿外。
不多时,林成觉走了进来,眼见座上白焱面有不悦之色,便知是介意自个儿进宫来晚了,便跪倒在地诚惶诚恐道,“林某来迟,连累圣上久候多时,还望圣上恕罪。”
白焱因心中有事,又见林成觉态度恳诚,便也不欲多加追究,抬了抬手,说道,“起来吧,你我二人无须多礼。”
林成觉起身垂手站立一旁,白焱见他神色拘谨,郁郁不欢,不似往日那般洒脱,不由好奇,便开口问道,“林卿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儿?”
听得皇帝问起,林成觉不敢有所隐瞒,便拱手说道,“启禀圣上,老夫所愁正是为了那不孝儿孙,林泽不知从何处知晓了老夫之事,今儿一早就缠着老夫理论。老夫恼他不知规矩,便与他吵了一架,故而误了进宫的时辰。”
“原是如此,”白焱了然点了点头,说道,“朕已经答应了秦阳放过秦月了,林公子还这般追究也实在太不懂事了。林岛主,你也该好好管教管教他了,无事便不要再让他与秦月来往了罢!”
“老夫谨遵圣言。”林成觉拱手恭敬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