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惠婷愣住了,果然是有钱人的思维,跟他们这样的穷人不一样。专门买个冰箱放酒酿,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她最多想到红烧带鱼打了冻最好吃,夏天带鱼没法打冻,如果能有个冰箱就好了。或者是石花冻冰在井里不方便,冰箱显然要方便多了。
然而葛俊成的思路已经跳跃到了用冰箱来保证酒酿不会迅速发酵的地步,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吗?那以后她跟阮惠婧,也会有这样的天差地别吗?
阮惠婷的突然沉默,让葛俊成有点摸不着头脑,等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相信啊,为什么不相信?”阮惠婷回过神来,眼珠一转,笑着说道,“反正我做好了就给你,卖得出去是你的,卖不出去也是你的。你哪怕自己都吃了呢,我也管不着,我只要拿到钱就行了。”
“我可不敢吃,这玩意儿我吃过大亏的,可不敢再尝试了。”葛俊成连连摆手笑道,“说来也奇怪,我也不能算是酒量差的吧。什么白酒红酒黄酒,我基本都能喝一点,也没啥大问题,可是一吃这酒酿就不行。”
“怎么不行了?说来听听。”阮惠婧还没有说话,阮惠婷突然眼睛一亮笑道,“是不是酒酿喝醉了?那太好了,我可要好好做一点酒酿让你尝尝了,我想看看你醉了是什么样子的。”说着,朝阮惠婧眨眨眼,“姐,都说酒后吐真言。你等我把他灌醉了,好好问问话,看他心里还有没有别人。”
阮惠婧被说得红了脸,白了阮惠婷一眼:“我管他心里有谁,关我什么事?”
葛俊成一笑,看着阮惠婧:“当然跟你有关系了。”说着,对着阮惠婷一本正经点头道,“接受考验,绝对不让领导失望了。”
“说话算话哦。”阮惠婷伸手跟葛俊成击掌,然后朝阮惠婧扮了个鬼脸。
吃完饭走出来,葛俊成提议去看电影,阮惠婷很识趣地没有一起去。一个人回到了出租房,也没有心思看书了,而是陷入了沉思。
从李老师的几次批阅习题来看,她知道今年的高考也就是完成任务而已,希望是不大了。毕竟,离开学校已经两年了,也没有上过高复班,就算其他功课的底子还在,但是一门政治就能将她的总分拉得惨不忍睹。
那么,明年真的要去上高复班吗?上了高复班考上大学又怎么样呢?自己这样的成绩,顶天也就上个师范吧。不是说当老师不好,而是怕当了老师要去小岛的学校执教。这要是给安排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小岛上去了,没有人脉没有门路的她还能调回县城吗?
所以,有时候考上大学也不一定是一条好的人生道路,不是吗?记得父亲那时候说过一件事,说是有一个大学生物系毕业的学生,给分配到了千岛县。县里领导倒也虚心,问他生物系学的是什么,说是要给他找一个专业对口的单位。结果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那领导就听懂了一句话,说是会养殖海产品。结果好了,直接送他去了海带养殖基地,专门做夹苗的活儿,一个月不到,把个好好的大学生给吓得跑回家去了。
当时阮父是当作笑话讲的,阮惠婷也是当作笑话听的。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她只觉得悲凉。所以现在上不上大学还是次要的,主要还是得弄清楚到底是谁让阮惠婧进了交通局。只是这个笨蛋,看起来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
问了几次都说是宋二叔帮的忙,要真是宋二叔,那肯定就是看在宋伟东的面子上了,那她现在进了单位,还能让葛俊成来追她?而且到现在为止,宋伟东也没有一个电话。
算算时间,宋伟东去培训也有一个多月了吧,再一个多月就该回来了。阮惠婷微微蹙起了眉头,脑海中灵光一闪。是了,就算这件事不是宋二叔的主意,但也是他一手在操作的,所以他肯定知道是谁的主意了。
自己自然是不好直接去问宋二叔的,别说那人都不认识她,就算认识的,帮人办事口风肯定也是紧的,问了也没用。但是……明明宋伟东走之前,还是有追求阮惠婧的意思的,但是走了以后,居然一个电话一封信也没有,这就奇怪了。难道说,宋伟东也知道些什么?
阮惠婷眯起了眼睛,要宋伟东的联系方式并不难,阮惠婧如今不在车站了,明天还要去培训,离开千岛县,所以她只要去车站那边,以阮惠婧的名义要个宋伟东的联系方式,还是可行的。说不定她能从宋伟东口中,知道一些什么呢。
阮惠婷想着想着,就渐渐睡着了。
阮惠婧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阮惠婧什么时候出的门。等她从房间里出来时,桌上只留下一张纸条,阮惠婧在纸条中说,自己还要去市局里送东西,所以原定下午的行程,提前到上午就走了。
她还给阮惠婧留了半个月的生活费,整整一百元,也说明了是葛俊成给的,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考试期间吃好点,不要苛待了自己。还说因为出差,这套房子让宋庆年又延长了半个月,到时候等自己回来再处理。阮惠婷如果考完还想住,尽管住着就是了。
几句话,说得反反复复颠三倒四的,倒是写了满满一大张纸。阮惠婷口中轻嗤,心里却还是有点感动的。不管怎么说,阮惠婧对她的好,她还是应该记住的。只可惜重大利益面前,这么一丁点的姐妹之情,还真是啥都算不上呢。
高考是意料中的不顺利,走出考场的时候,阮惠婷连对答案的兴趣都没有了,蔫巴巴地走回出租屋。一进房间,她打开了电风扇,随即就倒在了床上。
房子在三楼,窗户半开,便有凉风徐徐吹入。窗外是一株硕大的香樟树,树影斑驳落在窗台上,给炎炎夏日平添了几分凉意。
身畔的电风扇卖力地转着头,床上是蚊帐不是家里那种厚重的棉纱做的,而是轻巧如同蝉翼。阮惠婷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是的,她怎么忘了这个房子呢?房子可是能提供很多信息的。她伸手摸了摸蚊帐,又转头看了一眼柜子上的闹钟,然后起身走出了房间。
不出她所料,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正是各家各户开始吃晚饭的时候。夏天天气热,很多人家便将小饭桌摆到了院子里。于是香樟树荫下,不仅回荡着孩子们的嬉闹声,也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平时这个时候,阮惠婧还没下班,阮惠婷则在房间里看书,是不会出门的。她的晚饭一般都是阮惠婧从单位食堂里帮她带回来的,偶尔也会在李老师家吃一次二次的。
因此此时她从楼里面走出来,出现在楼下的院子里,很多人都吃了一惊。这个时候的人们对于陌生人的关注度是非常高的,尤其是陌生的年轻女子,许多人的直接想法那就是,谁家小子恋爱了吧,瞧把姑娘都带上家门了。
因此没走几步,就有老太太和善地问阮惠婷:“姑娘啊,你是找人吗?”
“不是的阿婆,我就住在后面五单元302室,我要出去吃饭呢。”阮惠婷一派天真,脆生生地回答道。
“五单元302室?”老太太迷惑了,转身问身边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阿和啊,那套房子有人住着吗?”
叫阿和的女人没有回答老太太的话,而是反问阮惠婷:“你是洪老师家的亲戚吗?”
阮惠婷故作迷茫地摇了摇头:“洪老师?我不认识啊。对了,我是托交通局的宋科长帮忙找的房子。我认识宋科长,跟他侄子是朋友。这不是要高考了嘛,我家在村里,来来去去不方便,就在这里找个房子借住几天。”
“哦,这么说是阿岱把房子借给你了,怪不得。”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笑了,凑近阮惠婷悄悄问道,“你跟小宋的侄子是不是在谈恋爱啊?要不小宋能帮你借到阿岱的房子?”
“没有啊,我就是跟宋二叔提了一句,说是想在县城里借个房子准备高考,宋二叔就帮我找了这里,他说这房子是他好朋友的。”阮惠婷眨着眼睛,故作羞涩地把阮惠婧告诉她的话说了出来。
“好朋友?也算是吧,阿岱确实蛮看重小宋的。”老太太呵呵地笑着,又故作神秘地加了一句,“你个小姑娘还想哄我老太婆,你要不是在跟小宋的侄子找对象,他能为你找自己的领导借房子?阿岱就是交通局的黄局长,是小宋的顶头上司呢。”
阮惠婷一下子就懵住了,她也猜想过这套房子的来历。一开始以为是葛俊成帮忙借的,后来察觉到不对,也怀疑过是宋伟东请宋庆年帮的忙。尤其是交通局的招工名额落到了阮惠婧身上以后,她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但是今天老太太说,这个房子是黄局长的。难道说,宋二叔跟黄局长的关系这么好了吗?居然能为了他侄子将房子也借出去了?那为什么这一个多月来,阮惠婧一句都没有提到过宋伟东呢?难道说……呼之欲出的真相让阮惠婷手脚发冷,不敢相信。
但是姚惠女闹事的时候,自己让阮惠婧去找把名额给她的人解决,结果她就被安排去了市里培训,这个结果又让她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猜测接近了真相,她不相信宋庆年的权力有这么大了,所以……宋二叔所有的帮忙,都不是为了宋伟东,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阮惠婧从来没有提起过宋伟东了。夏日的傍晚,暑气未消,阮惠婷却感觉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她挤出笑脸敷衍了几句,魂不守舍地离开了院子。
可是在大街上瞎转悠了几圈,也没有理清乱麻一般的思绪。按理说,这个真相对她未必没有好处,她就不相信了,葛俊成知道了黄局长对阮惠婧的心思,还能毫无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