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东桥镇巧戏歹徒 枫树坡力服群杰
第二天清早,汉声和艾珍各骑了一匹马,朝京山驰去,雷公岭在京山东北,他们准备傍晚前赶到山下,汉声很少骑马,仗着武功深湛,身手矫捷,还不致被马掀翻下来,但究竟要多耗费很多气力,跑一阵子,额上已沁出汗珠,看到艾珍潇洒自如的样子,深为叹服。心想,今后到西北去,平原广漠,非练好骑术不可。艾弟倒是个行家,难怪他不喜欢坐船了。沉思间,艾珍已忽喇喇地跑出了几十丈远,回过头来叫道:“怎么啦?快赶上来!”汉声一扬,叫道:“等一等!”把细绳一提,两腿一夹,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炸响,坐下的马撒开四蹄,箭似的冲了上去。霎时和艾珍并辔而行。艾珍笑道:“你的骑术还不错哩。”汉声道:“还说不错,就这个样子已经很吃力了,还是慢慢的来罢。”
两人又跑了一阵子,赶上了一帮客商,这帮客商有十几车货物,大多是山货药材之类,货主坐在骡车里,穿戴讲究,只是市侩气十足。汉声是医家出身,未免和骡伕们打听药材的行市,伴着货车缓缓而行,艾珍也跟在后面,她也跟着悟明师太挖过药,懂得一些药物,听起来并不外行。
那货主三十来岁,常跑汉口学得油滑了,见艾珍俊俏风流,就存心轻薄,叫道:“小兄弟,你骑马怪累的,何不到车里来坐坐?一天跑下来,不把你娇嫩的身子颠坏了么?”艾珍已有几分着恼,却不理他。那家伙见艾珍不做声,以为她脸嫩可欺,更加涎着脸放肆起来,说道:“怎么不理人啊,谁不知道我尤大爷爱交朋友,花个几千万把银子不在乎,小兄弟,跟咱们一块走,路上的吃喝包在我身上。”
原来当时玩小旦之风盛行,戏班子里唱旦角的都是些长得清秀的男演员(一般没有女演员)通常叫小旦。有些年青演员故意使自己女性化,额前也留着留海,蓄着鬓发,涂脂抹粉,甚至装成扭扭捏捏娇娇滴滴的样子,藉以博得那些达官富商的欢心,大把大把地在他们身上花钱。那姓尤的货主见艾珍和汉声两个俊俏青年举止随和,又没带随从,以为是戏班子里的人,所以存心轻薄。汉声怕艾珍恼了惹祸,说道:“咱们走罢,还要赶路呢。”艾珍原想教训那姓尤的一番。见汉声提出赶路,也就罢了,催马趱行。那姓尤的不知死活,在后面大声叫喊;“小兄弟!前面等着我们啊,我请客!”
艾珍和汉声紧催丁几鞭,一阵急驰,跑出了十几里才缓慢了下来,艾珍心里还有些愤愤地,说道:“要不是赶路,我真想揍那家伙一顿!”汉声劝道:“那样的小人,理他干什么,自然有人教训他的。呃,你们上次打土匪是在什么地方啊?”——汉声有意把话岔开去。“还在东桥那边呢,过了东桥就不远了,”艾珍一边回答,一边指着前面一丛树林道:“呶!过了那道林子就是东桥了,到东桥打尖去。”
二人在东桥找了家宽敞干净的酒店打尖,汉声酒还没喝一半,听到店外鸾铃交响,马蹄得得,四骑骏马在店前站住,从马上跳下四个粗豪的汉子,把马缰往店小二手里一撂,大踏步走进店来。
为首的是个三十上下的汉子,瘦高个,刀条脸,高额骨,两只深凹的眼暗炯炯有神。第二个五短身材,肩宽背厚,粗眉环眼,二十七、八左右。第三个中等身材,二十五、六,面目白哲,高鼻梁,薄嘴唇,细眯的两只小眼睛骨碌碌地乱转,一看就知道此人心术不正。第四个三十四、五,个子高出普通人一头,骨格粗大,显得骠悍有力。四个人一色劲装,胸前一排密密的纽扣,腰系绸带,前三个各挎腰刀,第四个背一对铜锏,四个人在店铺当中桌位上大刺刺地坐了下来,那第四个大汉取下双锏往旁边桌子上一放,呼地一响,势头甚为沉重。这一对锏有茶碗粗细,每条至少在二十斤以上,满店人为之骇然。
原来这四个人果非善良之辈,为首的邓邦杰绰号镇八方。第二个赛判官牛志,两人都是京山县卧虎山庄的庄主,这卧虎山庄地势险要,有五七百人家,全是邓、牛两人的佃户,他俩独霸一方,广交黑道朋友,有时也远出豫南皖西干些独脚买卖,只说做生意满载而归,回到庄里纳福。县里人都道他俩是大财主,更兼有一身好武艺,谁也不敢惹他们。第三个玉面狐石子瑜,第四个愣金刚丁猛,原是陕北大盗,后来被金积堡总教主马化隆收买,专走河南湖北一线,探听军情消息,连络绿林好汉,扰乱官军后方,他们和崔六同属马化隆的特务组织。崔六此次带了三个助手,一个叫青脸狼郎成章,留在上海坐探,一个叫马小三,崔六一到汉口,就派他回金积堡报信,并沿途通知各联络站,准备劫夺这一批军火,石、丁二人就是在紫荆关卢公敬处听到马小三的报告,特地赶来和崔六会合的。还有一个廖良,和崔六一起,那次在清真馆被柳青锋和肖义林打死了。
且说石子瑜和丁猛听说军火已到汉口,星夜南下,准备联络汉水沿岸绿林好汉伺机截夺,正好遇上邓、牛二人从河南做一票买卖回来,他们是老相识,听说有一批军火可以弄到手,不禁动了心,于是和石丁二人奔回京山,打算会合雷公岭、野狼沟等地土寇一齐动手,一路催马赶来,在这东楼打尖,因而和汉声艾珍相遇。
邓、牛、石、丁四人是久涉江湖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没把汉声艾珍和店里人看在眼里,只管高谈阔论。汉声和艾珍故意装出一副拘谨胆小的样子,只低头喝酒,其实他们内功已练到九成,两、三丈外听人家轻言细语只字不漏,何况牛志、丁猛两个浑人毫无心计,心直口快,讲话毫无忌惮;不久,汉声和艾珍就听出了他们的底细。
这四人中,石子瑜是个色中饿鬼,一进店就打量上了艾珍,两只绿豆眼色迷迷地尽往艾珍身上扫,他是个老于此道的人,很快就看出了艾珍是乔装打扮的,见艾珍如此俊俏,不禁想入非非,一心想和这两个青年亲近,艾珍早被石子瑜那淫邪的眼神激怒了,正要发作,汉声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脚,低声道:“别急,等会再收拾他,且听他们说话。”
艾珍本来酒量浅,心里一恼,不觉多喝了几口,莲脸绯红,更是俏丽无比,把个石子瑜馋得心神摇荡,邓邦杰看出他心神不定,笑道:“石家兄弟还是快点喝酒,吃完饭好赶路!”石子瑜听邓邦杰这么一说,索性点破道:“那边两个娃儿,兄弟着实喜欢,邓庄主和各位只管喝酒,小弟去和两个娃儿亲热亲热。”说完,竟涎着脸朝艾珍走了过来。
这家伙色胆包天,装做几分醉态,走近艾珍淫声浪语地说:“小兄弟到哪里去啊?这条路上很不太平呢,老哥我给你们做个伴好不好?”一边说一边挨近身来,也不等艾珍搭话,伸手就搂艾珍的肩膀,顺势挨着艾珍坐了下来。艾珍何等灵巧,就在石子瑜屁股刚要沾凳的一瞬间,装出一副害怕羞怯的样子低头收肩,侧身一让,顺手带开了长凳,只听得扑通一声,石子瑜跌了个仰八叉,后脑勺重重地碰在刚移开的凳脚上。汉声见状,忙上前搀扶,一手拎住他的腕关节,扣住脉门,一手抓住他的膀子,只要石子瑜一变脸就要折断他的手臂,艾珍也装糊涂,连声说:“这大哥怎么啦,摔了哪里没有?”石子瑜见艾珍这么一说,就是有气也不好发作了,自我解嘲地说:“不要紧,这地下滑,没摔着。”连忙爬了起来。汉声见这家伙全然不觉得被耍弄了,也暂不打草惊蛇,索性把他拉到靠近自己这边的凳子上坐了,给他斟上一杯酒说道:“大哥受惊了,小弟敬你一杯!”石子瑜更加发作不得,看艾珍时,正坐在对面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石子瑜一身骨头都酥软了,就顺水推舟,端起杯子,一仰脖子喝了下去。那边邓邦杰三人,听到扑通一响,都托地站起,看到石子瑜坐下来喝酒了,也都松了口气,各自坐下了,牛志没有好气,大声说:“石大哥小心些,不要喝迷糊了哇!”汉声顺势接腔道:“石大哥看来是个老江湖,小弟二人正愁路上没人照顾,要是石大哥肯帮带,我们路上有个伴就放心了。”
石子瑜巴不得有此一说,满心欢喜地一拍胸脯说:“这包在我身上,你们跟着我石某人好了,那边几位都是有名的好汉,和我们在一起,谁也不敢动你们一根毫毛。”艾珍笑道:“那敢情好,只不晓得我们同不同路呢?”石子瑜欺他们是小孩子,顺口说:“你们奔哪里,我石某就送你们到哪里去!”汉声一本正经地问:“那几位也一起走吗?”石子瑜顺口说:“当然,当然,不过他们路上还有一些事,就我一个人送你们也就行了。”艾珍故作欢喜地道:“那就多谢大哥了。不瞒大哥说,我们兄弟还有十几车货物在后面,听说这路上土匪很多,一路担惊受怕,正想找人保镖,要是石大哥儿个送他们去汉口,情愿出一千两银子酬谢。”
石子瑜他们路上曾看见了那十几车货,信以为真,忙走过去和邓邦杰他们商量,想顺手牵羊,捞了这一票油水,邓、牛二人不想插手,也不阻拦石子瑜,说大路在东桥与孙家桥之间的枫树坡分手,他们可以在前面等。石子瑜忙过来对汉声艾珍说他们愿意保镖,信口胡吹了一番,保险没有哪路土匪敢正眼瞧一瞧。汉声装着满心高兴,向石子瑜道了谢,估计后面的那一队货车快到了,向艾珍道:“我们等不等他们后面的?”艾珍会意,说道:“我看看去。”走出店外,见那伙车队已到了视线之内,距东桥只有一里多路了,回过头来,对汉声道:“车子快到了,我们到前面等他们去。”说完,到柜台跟前算了帐,大声说:“我们后面还有十儿车的货,也要到这里来打尖的,你们好好招待。”牛志见艾珍如此说,也出店去看,见果然来了十儿辆车,就回座和邓邦杰讲了几句,二人起身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明天赶到京山来送你们。”朝汉声艾珍笑了笑,出门上马先走了。
艾珍见邓、牛二人走了,说道:“我们酒也吃过了,老呆在这里做什么,何不到路上慢慢等他们去。”汉声道:“也好!”回过头来对石子瑜道:“石大哥,你们在这里等一等,和货车一起来怎样?”石子瑜生怕艾珍走了,忙道:“我们一起走罢,前面遇到了土匪,我们先打发了不更好么?”艾珍笑道:“这样最好。”
四个人各自上马,汉声和艾珍装出副文诌诌的样子,吃力地然蹬跨鞍,石子瑜、丁猛对他们更不怀疑。这时,后面来的车队已快进市街,艾珍在马上朝车队挥手招呼道:“尤大哥,我们先走了,你们快点来啊!”说罢催马一鞭,转身就走,那边骡车上的尤老板见是艾珍打招呼,也忙着应,可车马杂沓,声音听不清楚,任是石子瑜精明,也不得不相信他们是一伙的了。
四骑马前前后后,跑了一阵,已进入丘陵起伏的山区,前面人家稀少,山路盘行曲折,出没于林木山崖间,前后看不到一间房屋,一个人影,只见崖石嵯峨,丛莽夹道,艾珍假装害怕,故意缓慢了下来,向石子瑜道:“石大哥,还是你们走前面吧。”丁猛傲然笑道:“小哥儿,这里算什么?江湖路上,凶险的地方多着哩。”把马一带,独自驱马跑到前面去了,石子瑜却紧挨着艾珍的马,不肯离开,汉声道:“石大哥怎么不到前面去啊?”石子瑜笑道:“前面有老丁一个人就行了。”指着丁猛的后背道:“你们看他背的那双锏,说说有多重?”艾珍道:“怕莫有十来斤一条吧?”石子瑜正色道:“十来斤?二十斤一条还不止哩。土匪毛贼看见他那一对锏就吓破了胆,哪个敢上前送死?”汉声故作一惊道:“啊唷!这么沉的,我怕拿都拿不动呢。”石子瑜不屑地道:“小兄弟不知道,江湖上的好手多着啦,不瞒你们说,丁大哥的一双锏不见得胜得了我一把单刀。”艾珍不以为然地说道:“石大哥比丁大哥更厉害?”石子瑜有意在他们面前卖弄,做慢地笑道:“几斤蛮力算得什么!我这把单刀,走南闯北倒还没碰到几个对手呢。”艾珍睁着大眼睛,好象不胜惊讶地说:“石大哥有这样的本事,何不让我们见识见识。,”石子瑜十分得意,满口答应道:“好,好!到前面歇息露一手给你们瞧瞧。”说话间,已转过几个山坡,到了一个谷口,四下里都是枫树,只见红咋满林,青山如醉,这就是有名的枫树坡出谷口一条大路,直奔京山,另一条岔道由山坡向左伸入密林,乃是去卧虎山庄的大路,艾珍先两天惩治土匪的山神庙还在前面十多里的山岭上。
那丁猛驰到谷口,勒住马四下里张望了一番,打了一声长长的胡哨,声震林木,山鸣谷应。艾珍装着吃惊的样子,说道:“石大哥,这是什么?”石子瑜奸笑逍:“丁大哥在叫我们哩,咱们快点赶上去吧。”
看看走近谷口,只见丁猛已经下马,站在一株大枫树下,向他们说道:“都下马歇歇吧。”汉声四下看了看,向石子瑜道:“石大哥,在这里歇息,行么?”石子瑜道:“怕什么?有我和丁大哥呢。”说着也在枫树前下了马,汉声和艾珍相视一笑,也都下马,把马在旁边小树上拴了,四个人找了处草地坐了下来。汉声问道:“丁大哥怎么不走了?”丁猛冷冷地道:“你们没听到打胡哨么?那边去京山的路上有土匪劫道,有人从那边逃过来,跑到卧虎山庄去了,所以我通知你们。”石子瑜接腔道:“是这样,那我们素性到卧虎山庄去好了,从卧虎山庄去汉口也不过绕二、三十里路,到了卧虎山庄就不怕土匪了。”艾珍不以为然地说道:“凭你们两位的本领还怕土匪?石大哥不是说,丁大哥一对锏土匪一见就吓破胆吗?”汉声故意激丁猛道:“丁大哥这对锏看来沉重,只怕和假李逵的板斧一样,不过是装幌子吓唬人罢了,不见得真能打赢几个人。”
丁猛是个火爆性子,哪里受得了这等奚落,不由得怒火上升,大吼道:“小娃儿不知死活,你试试我这锏是空的还是实的!”刷地取下双锏,恶狠狠地扑向汉声。石子瑜慌忙拦住说:“这小兄弟没见过世面,说话没高没低,大哥不必计较。”艾珍撅着嘴道:“丁大哥好大的火气啊!你把锏让我们见识见识不就行了?何必这样气冲冲的,好不吓人。”她口齿伶俐,模样又楚楚可怜,说得丁猛也软了下来。把双锏往地下一摔,余怒未息地说:“娃儿们不信,就自己试试吧。”
汉声朝艾珍使了个眼色,艾珍向汉声微微一笑,擦起长衫,上前去拾起双锏,挣红了脸,费力地拎到丁猛跟前说:“这锏果然沉得很,怕有六、七十斤,没有五、七百斤气力怎么使得动?.丁大哥,你使一趟给我们开开眼界好不好?”丁猛被艾珍几句话说得心里怪舒服的,不禁技痒起来,呵呵笑道:“小娃儿,这可不是假的吧,让你们开开眼!”说着,拿起双锏摆开了架式舞将起来,初时还能看出招式凝重威猛,五、六招后,只听得呼呼风响,一片金光罩住了一丈五、六的周围,再也看不清丁猛的身影,果然身手不凡,汉声、艾珍齐声喝采。丁猛舞得性起,腾身一跃,双锏朝近旁的一株小枫树砸去,只听见蓬地一声巨响,那一对锏在树上砸出两寸来深的两道口子,紧接着咔嚓一声,这株碗口大的枫树竟摇摇晃晁地齐砸口断了。丁猛一个箭步退了回来,收住势子,气不喘,面不改色。汉声和艾珍又是一番喝采。
汉声朝丁猛伸出大拇指道:“丁大哥,小弟真服你了,你这钢确是盖世无双,赛过秦叔宝,能不能教我两下子?”丁猛在他们的喝采恭维中完全消失了敌意,宽容地一笑道:“娃儿,你也想学锏!能舞得动吗?”石子瑜在旁也嗤然冷笑。汉声道:“我拿起来试试看。”说着从丁猛手里接过双锏,踉踉跄跄地舞了两三下,扬起双锏,旋转了大半个圈子,背着丁猛和石子瑜,双锏好象再也举不起了似的,手一软,从头上直朝前面倒插了下去,人也几乎倒地,石子瑜和丁猛轰然大笑起来。不料一眨眼,笑声突然凝住了,四周一片死寂,十几秒钟之内,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动弹,全都瞪大了眼睛望着露出地面的一双锏柄;和站在一旁微微冷笑的汉声,原来那一双锏齐齐插入土内,只剩下两个短短的锏柄露在外面——这一手把两个匪徒都惊呆了。
半晌,丁猛才喃喃地道:“这是什么妖法?这是什么妖法?”他最清楚,用尽他平生之力,在这样的硬地上,顶多能戳进四、五寸,再想戳深下去,就是用大锤子打桩似的怕也要打大半天,他绝不相信眼前这年青人有这么深的功力。石子瑜一看势头不对,暗道:“不好,这回可要栽在这两个娃娃手里了!”他哪肯服输,掣刀在手,双脚一点,跃近汉声,刀先人到,分心便刺,汉声身形一晃,侧身让过这一刀,石子瑜一刀刺空,反手一招秋风扫叶,猛砍汉声腰胯,汉声双足一跺,跳起五、六尺,飞脚踢石子瑜的耳根,石子瑜慌忙低头向前一蹿,躲开了这一脚,转身一个泰山压顶,用尽全力之力朝汉声天灵盖劈下,汉声脚刚点地,刀风已近头顶,闪避不及,忙往后一纵,托地退开了五、六尺远,石子瑜用力过猛,刀锋劈到一半才收住招式,汉声一掌已从右侧袭来,石子瑜抽刀回身,让过这一掌,翻刀一招白猿献果,来削汉声的手掌,见汉声手掌一收,急变招挥刀向汉声的肩胛劈来。
这几下急如闪电,刀法狠毒,果然不同凡响,汉声不敢怠慢,使开了八卦游身掌的身法,一连让开了七、八刀,同时也攻出了十余掌,眨眼之间,石子瑜已手忙脚乱,只听得砰地一声,石子瑜已摔去一丈开外,一条腿已被汉声踢断,倒在地下爬不起来了。
这厢丁猛原站在一旁观战,见石子瑜转瞬之间即已落败,转身去拾石子瑜的刀,不提防艾珍一闪身已到了身后,飞起一脚,踢中了他的腰眼,丁猛扑地便倒,艾珍又在他背腧穴上点了一脚,丁猛哼都来不及哼一声,趴在一旁不动弹了。
艾珍最恨石子瑜,拾起刀来向前要杀石子瑜,只听得林子里一声大喝:“且慢!”邓邦杰和牛志挺刀双双跃出,汉声冷笑道,“你们早该出来了,并肩子上吧!”邓邦杰和牛志也不搭话,挺刀左右夹攻汉声,他俩纵横襄、樊、宛、洛,不知击败了多少高手,这回看到石子瑜吃亏,不敢轻敌,使出了全身解数,必置汉声于死地,因此一出手就是最凶狠的杀着,他们清楚地知道,不击败汉声,他们不仅威名扫地,而且眼前这一关就过不去,地面上的一对锏柄,刺得他们眼晴发疼,他们谁也没有能耐拔出这一双锏,如果这一战不胜,这一对钢将是他们耻辱的标记—卧虎山庄的朋友栽在一个毛头小伙子手里,而他们做为主人却眼睁睁地认输。
汉声见他俩来势凶猛,足尖一踮,闪到邓邦杰的右侧,把牛志甩到远远的另一边,右手早抽出了紫电剑,一道白光,直射邓邦杰的咽喉,邓邦杰翻刀来格,汉声右手一抖,剑尖飞起一团碗大的剑花,趁势挑邓邦杰的手腕,邓邦杰一惊,疾忙往后一跃,脚还没落地,汉声的剑已拨开牛志刺来的一刀,借着一拨之力,连人带剑卷向邓邦杰的前胸,邓邦杰大吃一惊,招架不及,只好使个铁板桥功夫,仰后就倒,同时横刀护胸,汉声一剑刺空,及时收势,剑尖一点,指向邓邦杰的下颔,恰好击中横格上来的刀锋,当地一声,邓邦杰被震得手臂酸麻,赶紧着地连滚几滚,避开剑锋,看那单刀时,已缺了一道口子,汉声也趁这一空隙,转身连杀了牛志几招,手法快捷已极,饶是牛志久历江湖也招架不迭,这仅是一呼一吸间的功夫,不是邓邦杰及时赶来,牛志已非死即伤了。
邓邦杰和牛志濒历险境,越发拼死相搏,一时刀光剑影绞成一团,锋芒所及,空地周围的树叶树枝纷纷落地,一盏茶时间,三个人已斗了七、八十合。正当他们斗得难分难解时,艾珍已在马搭子里取出剑来,纵身加入战团,向牛志胁下一剑刺去。牛志刚躲过汉声的一剑,艾珍的剑已贴身,亏他乖觉,扭腰一闪,剑尖擦臂而过,衣袖被划破长长的口子,慌忙连退两步,汉声见艾珍联手上来,精神大振,叫声“惊鸿掠影!”两支剑汇合一起,卷起团团冷气,剑光有如回风卷雪,直扑邓邦杰和牛志而来,邓邦杰稍一愣神,手腕已被艾珍剑尖挑中,单刀脱手,汉声的紫电剑乘虚而入,直刺面门,邓邦杰躲得过这一剑,当胸挨了汉声左手重重一掌,只震得五脏翻腾,口吐鲜血,仰面倒下。牛志见状,心胆俱裂,不敢再战,要想逃时,周身已被剑光罩住,无法脱身,只听得一声“紫燕归梁”艾珍一剑刺穿了他的左膀,腰上同时被汉声一脚踢中,站立不住,侧身摔倒。艾珍的手法好快,第二剑已逼近他的颈项,牛志只觉得耳边一冷,自分必死,不料铮然一声轻响,剑尖已被紫电剑拨开,汉声道:“留他一条性命罢,我有话问他。”艾珍只好收剑入鞘。
汉声收起紫电剑,对邓邦杰和牛志说:“你们二位可是卧虎山庄的庄主?”牛志环眼一睁,叫道:“是又怎样!要杀要剐,老子誓不皱眉。”汉声叹息道:“你们也是响档当的好汉啊,怎么跟劫道的小贼混在一起?”邓邦杰受伤最重,凭着功力深厚,提气护心,才不致昏迷过去。听了汉声的话,挣扎着说道:“不要笑话我们了,我们也是为了朋友两历插刀,栽在你们二位少年英雄手里,我邓某认了,给我个痛快吧。”
汉声笑道:“我们和你卧虎山庄无冤无仇,何必杀你,只要你们二位庄主听在下一言,凡事都好商量。”牛志道:“什么事?请说。”汉声道:“你们不是要去劫粮船么?对不起,粮船上有我们的亲戚,只要你们答应放下这个念头,我们各不相干,怎样?”邓邦杰苦笑道:“我们这个样子还能劫什么粮船?有两位在那里,我们还敢动手么?”
汉声道:“好!有邓庄主这句话就行了。有道是不打不相识,我们交个朋友吧。”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粒丸药,对邓邦杰和牛志道:“这是我祖传的九转回春丹,止血疗伤,其效如神。”给了邓邦杰和牛志一人一粒,叫他们吞下。牛志接了药丸,却望着邓邦杰,邓邦杰接过药丸,一口就吞了下去,说道:“邓某就愚顽,但平生恩怨分明,小侠宽宏大量,手下留情,又赠灵丹,如若留得性命,定当图报。”牛志见邓邦杰如此说,也吞下了丸药。汉声又蹲下来给邓邦杰推宫过血,邓邦杰顿时好了许多,觉得胸口舒畅,虽然还隐隐作痛,已能够坐起来了,满心感激,向汉声拱手道:“那边这个朋友也请小侠治治,在下感激不尽。”汉声心想,这人还讲义气,人情就做到底,给丁猛解了穴,把石子瑜的腿也接好了,石子瑜惶恐万分,这场祸是他惹起的,自己瞎了眼,弄得全军覆灭,侥幸拣回了条性命,再也不敢多嘴,一味地讲:“小侠恩德,至死不忘。”丁猛是个直性子,他被点了穴后,心里是明白的,刚才的事都清清楚楚,一骨碌起来子朝汉声艾珍恭恭敬敬地一揖道:“刚才邓庄主讲了,俺是粗人,没说的,照邓庄主的做!”
艾珍见他说得诚恳,也高兴起来,对汉声道:“人家都服你啦,那一对锏也该还人家才是啊。”汉声有意让她显显功力,笑道:“也偏劳你一下吧,你再给丁大哥一个人情。”艾珍赌气道:“你欺我拿不动是不是?”走近锏旁,用手摇了摇纹丝不动。邓邦杰认真地说:“小侠不要小看了。拔出来不比捅下去容易呀!”艾珍笑道:“真的?”双手握住锏柄,一叫劲,一对锏缓缓地拔了出来,大家都惊呆了。万万想不到这纤瘦的半大小伙子,竟有这么大的神力。正当大家交口赞叹之际,车轮马蹄声震响,那帮货车已到了谷口。石子瑜道:“小侠,你们的车来了。”艾珍笑道:“哪里是我们的!我见那货主可恶,开玩笑罢了。”丁猛道:“那小子敢在小侠面前无礼,待我教训他一顿!”
说话间,货车已进到谷中,见众人手拿兵器站在路旁,以为是劫道的强人,惊愕得不敢向前,都齐齐停住,丁猛跳了出来,大喝一声,犹如平地起了个炸雷,当先一个骡伕吓得鞭子都掉了。丁猛双锏一扬,走近车旁,叫道:“谁是货主?给老子滚出来!”那姓尤的吓得两条腿筛糠似的,哪里敢出面,丁猛性起,耍的一锏,打在一只装药材的木箱子上面,那木箱被打得木片飞溅,一下子垮了。药材散了一地,丁猛骂道:“狗杂种再不出来,老子把你们一一全都宰了。”
丁猛身材高大,横眉怒目,扬起一双大锏,凶神似的,煞是吓人,骡伕们吓得直哆嗦,纷纷叫道:“尤老板,你就出来吧,不要把我们都害了。”江湖规矩,骡马伕役,只要不做声不乱动,概不加害,所以骡伕们催着老板出来。
那姓尤的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从骡车中爬了下来,扑通跪在丁猛面前,不住口叫“爷爷饶命!”丁猛道:“好小子,狗胆包天,你睁开狗眼看看他是谁?”说罢用手一指艾珍。那姓尤的抬起头来,见是先前他轻薄过的少年,知道惹了祸了。忙膝行到艾珍跟前磕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好汉饶命!”艾珍理也不理,丁猛喝道:“你自己打嘴巴,别让爷爷弄脏了手!”姓尤的要保性命,自己左右开弓,劈劈拍拍连打了十几记嘴巴,样子实在狼狈可笑,汉声笑道:“算了,下次记着点。”姓尤的还不敢住手,丁猛喝道:“爷爷饶了你呢,滚罢!”姓尤的如闻大赦,朝众人磕了几个头,爬了起来,垂头站在一旁,邓邦杰道:“还不快点走!等死吗?”骡伕们才知道不是打劫的,架起惊魂未定的尤老板,慌慌张张地走了。
汉声向邓邦杰道:“邓庄主怎么没回庄去,却在这里等着?”邓邦杰道:“小侠别误会,这点货我们从不放在眼里,更兼在本地附近,我们是从不沾手的,这回是不放心石家兄弟和丁大哥,所以在林子里把风,却好和两位小侠结识,也算三生有幸,二位不弃,请到敝庄小住数日如何!”汉声笑道;“原来如此,邓庄主的美意我们兄弟心领了,眼下有点小事,改日再来宝庄奉看。”牛志道:“两位小侠看得起咱们兄弟,我牛某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有事只管吩咐,牛某定当舍命向前,小侠只管到庄上去住儿天,什么事我们派人去办一下不就完了?”邓邦杰、丁猛、石子瑜也纷纷留驾,不肯放汉声艾珍走。
汉声道:“这事还得我们亲自去一趟才行,实不相瞒,雷公岭的人在路上几次为难我这兄弟,得好好教训他们一下。”邓邦杰、牛志和雷公岭张豹、柴大富、樊虎虽然认识,但很少来往,见汉声如此说,也不好劝得,就说道:“二位去雷公岭如果由京山去要绕二、三十里,由敝庄去路程也相差不远,不如今晚在敝庄歇一宿,明天再去。”艾珍道:“此去雷公岭到底有多远?”牛志道:“六十多里吧。”艾珍看天色时,已是未时正的样子,太阳西偏,离地还有四、五丈高,说道:“现在赶去,天晚前正好可到雷公岭下,只请各位指点一下路径就很感激了。”邓邦杰见二人一定要去,就说:“二位要走,我们就绕点路送二位一趟,也好告诉二位,如若转来去宜城襄阳,就不必再走这条路了,从卧虎山庄近旁插过去要近一两天路程。”汉声见邓邦杰一片真诚,只得应允,路上各通了姓名,言谈之间,彼此倒还投契,走了二十多里,到了岔路口,邓邦杰等再三请汉声、艾珍转身时务必到卧虎山庄去一趟,汉声和艾珍敷衍了两句,朝他们一拱手,道声后会有期,翻身上马,竟自绝尘而去。
正是:胸怀仁义敌化友,何惧江湖路险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