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父亲仍不肯松口,周岫云说:“父亲,这可是女儿一生几十年的日子啊,女儿实在吃不得苦,若嫁给他,不如一根绳子挂梁上算了,反正迟早也是死!”
大夫人也说:“咱岫姐儿自小金尊玉贵,娇生惯养大的,真过不来吃糠咽菜的日子,老爷三思啊!”
见丈夫不说话,又补上几句:“官人,我红妆高抬嫁给你,转眼十几年,就生养了岫姐儿和杲儿两个孩子,指望着他们觅得良缘,为周府增光添彩,也不枉我十几年辛劳。”
周太守皱着眉头看了几眼跪在地下的母女,一甩衣袖,转身而出:“由得了你们!”
这样过了两三日,赵大娘自在客房歇息,赵祥栩则到藏书楼读书,母子俩无声无息,有时居然被厨房忘记供应茶饭,只能饥一餐饱一顿的。
第四日,周府庶女碧云正和母亲高姨娘做针线,就听丫鬟红绡偷偷报说:“大夫人和大小姐在正厅等人,说是要请赵大娘母子前来协商事情。”
周碧云也依稀听说赵大娘来投亲的事,还听说嫡姐想悔婚,但碍于庶女身份也不好打听太多。
红绡又说:“我听大夫人和大小姐嘀嘀咕咕,多次说到你的名字。”
周碧云就警觉起来,防人之心不可无,于是起身前往正厅看看再说。
周府正厅里,大夫人正认认真真地和赵大娘说话:“赵姐姐可保存着当年的订婚文书?”
赵大娘说:“保管得好好的呢。”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包,打开好几层,这才看到红纸黑字的婚书。
丫鬟将婚书奉给大夫人,大夫人说:“拿去给小姐看看。”
赵大娘只想大夫人想让大小姐看到婚书,及早打消悔婚的念头,也不疑有他。
丫鬟拿着婚书转到屏风后,一口茶功夫就出来了,话语带着忿忿:“大夫人,小姐请您进去。”
大夫人进去片刻,再拿两张婚书出来时,语气就带了慌乱,对赵大娘说:“赵姐姐,您看,这婚书上写的是碧姐儿,看来是当年弄错了!”
赵大娘十分吃惊,待看到婚书上“碧”字系涂改而成,墨汁还隐约未干,不由生气:“大夫人,你……”
大夫人装出一副沉思的样子,说:“赵姐姐,肯定是当年弄错了,订婚的本应是祥栩和碧姐儿,婚书写得明明白白,是信物交换错了!”
赵大娘说:“大夫人,当年明明白白说许的是岫姐儿!”
大夫人生气了:“赵姐姐嫌我家碧姐儿是庶出的不成?碧姐儿天资聪慧,心灵手巧,我可是一直把她当亲生嫡女看待的!”
又说:“我并非不肯许嫁嫡女,只为婚书写得明明白白,该是谁就是谁,方是正理!”
赵大娘淳朴善良,又没有历练世面,哪里说得过大夫人,只急得要流泪。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赵祥栩开口了:“大夫人也不必如此,这门亲事原是我们高攀了。既门不当户不对,也没有再续下去的必要。”
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枚玉佩,走两步放到大夫人旁边的案几上:“小侄就此退还岫字玉佩。至于另许碧云妹妹,也没有必要了。从此赵周两家,再无瓜葛!”
说着作了一个揖:“请大夫人将婚书交与我,小侄当您的面撕毁了。”
大夫人攥紧两份婚书,半信半疑:“你嫌弃我们碧姐儿?若她不肯退婚呢?”
“小侄一事无成,不敢耽误碧云妹妹。”
大夫人正想将婚书递过去,就见门外冲进一人,将婚书一把抢过。
原来是庶女周碧云。
周碧云手持婚书,向赵祥栩走两步,看着他的眼睛:“栩哥哥,你嫌弃我?”
赵祥栩极度震惊:“你,是碧云妹妹?碧妹妹你弄错了,我俩本就……”
周碧云仍逼视着他:“栩哥哥,你是不是嫌弃我?”
赵祥栩赶忙摇手:“没有没有!”
周碧云说:“那你还要撕毁婚书?”
“我?这……”
大夫人喜出望外,连忙站起来,一手拉一人的手,笑吟吟地说:“这不就好了嘛?我们碧姐儿不愿意退婚。祥栩啊你仍是我们周府的女婿!”
周碧云满脸通红,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赵祥栩。
赵祥栩不敢看她。
大夫人摘下庶女腰间的玉佩,交到赵祥栩手心:“碧字玉佩,这回错不了。唉,都怪当年两个男人喝醉了酒……”
她又转头望向赵大娘,说:“我们女人没有说话的地方,都是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赵姐姐记得吧?当年那两个男人你一杯我一杯,最后都躺榻上醉倒了,这才把信物换错。”
赵大娘懵懵懂懂,一直呆呆地看着周碧云,此刻双目含泪,走上来抱住她,说:“只是委屈我们碧姐儿了。”
周碧云摇了摇头。
赵大娘又对儿子说:“还不把玉佩收好,这可是千金万贵的宝贝!”
赵祥栩看了一眼周碧云,决然将玉佩收入怀中。
大夫人让庶女将赵家母子送回客房。
赵家母子走后,屏风后转出周岫云,抚住胸口长长吁了一口气,说:“赵家终于肯了……”
大夫人则有点疑惑:“这碧丫头居然一口应承了,我还道要闹上一闹呢。”
周岫云说:“她敢?她敢闹,就罚高姨娘跪祖宗祠堂,上次打烂祭品盘的账还没算呢!”
大夫人点点头:“算她明智,知道闹也没用。”
周碧云将赵家母子送回客房,赵大娘还有点懵懂,还是一叠声说:“好姑娘,委屈你了!”
周碧云说:“大娘别这么说,当年去山阳县,我和姨娘没少得到大娘的照拂,我把大娘看做亲人一般。”
两人又说起一些往年旧事,碧云觉得不能停留太久,就告辞了。
赵祥栩一直在旁边静静坐着,见她要走,就起身送出门。
他站在门口,回身看她,说:“碧妹妹为何做出这样选择?我家不长一物,我一事无成。”
周碧云低着头,小声说:“栩哥哥,当年我们一起同行,哥哥就极为良善宽容,我没有兄长,一直视你为兄长。才刚看到哥哥说不愿意耽误我,从此赵周两家再无瓜葛,我就急了,也不知怎么就冲进去夺过婚书。我真怕你把它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