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朦朦胧胧黯淡下去,白狐在房中与她谈笑半日,离家期间的邻家杂事倒是解了她卧床养病的枯燥无味。
山中早有春意,一株株桃树挨挨挤挤地舒展着花瓣,晚风一扫而过,满庭满城的清香。
春心波动,花儿娇羞。
她站起身,随着香气飘来的窗外寻去,天色幽暗看不清那些桃树,一如她现在暗暗思念的心境,匿于深处而尽情释放。
白狐摇着扇子扭捏着站到她身侧,可她却不曾注意,已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令白狐不禁偷笑出声。
“你……笑什么……”沐雪有些尴尬,亏得屋中灯火很好地将她脸上的羞红遮了去。
“笑你小小年纪,情思切切,几日不见就这般想念你的心上人?”
白狐戏弄着用团扇拍了拍她的头,语气调弄之余还存着许多喜悦。见她笑话自己,沐雪并不恼,眼波一勾娇娇地哼了一声。
算是默认了。
此时,在白郡司的书房内,父子二人对谈的氛围有些严肃。
白斯寒断定父亲是知道五十年前的事,至少关于灵物之说他不可能一无所知,白日从花绫临那问话回来就直接找上他了。
白郡司的目光沉沉的,像是埋了许多不可言明的秘密,这让白斯寒的情绪多了些烦躁,总觉得自己一直被指使着出生入死,却又蒙在鼓里。
“你既当我是你继承之人,总该让我扛些事吧,如果还要瞒着,云牙山便也不必交给我了。”
听得出他气恼了,老父亲反而笑了起来,手掌招招让他过来:“小子脾气够大的,还学会撂挑子不干了。”
白斯寒斜睨着眼走了过去,刚一坐到他跟前,就见一本书卷递到了眼前,封皮有些破损,是古旧之物了。
“这是齐道天师留下的书卷,所谓的灵物这里边应有记载。”白郡司啜饮着酒水说道。
虽说从小就听过齐道天师这称谓,但他从未见过,只知此人是灭妖天师亦与白郡司为挚友。
妖怪和天师是挚友,怪哉。
书卷里的每个字他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却又看不明白了,全是些道法家的词藻,翻了几页就让他眼疼。
“这说的什么东西,我看不明白。”他将书一合,丢在面前的书案上。
这世间分了三界六道,妖由妖掌管,神由神治理,人亦有他们的帝王统领,本该你我不犯。奈何不论哪一族总有利欲熏心之徒,所谓灵物便是三界之内所拥有的神器宝物。
花绫临所言的八卦祭坛应是此书卷记载的天地同寿之法,只要取得八卦所对应的灵物,融合献祭,便能使人脱离三界控制,独尊世间。
“花绫临说他们五个手中各握有一件灵物,但树孤公并未告知余下的灵物是什么,她只知道……云牙山中也有。”
白斯寒心中猜测这物是血莲芯,但他没有道出口,更想听听父亲是如何认为的。
哪知白郡司听了这话突然笑起来,仿佛听到一个大笑话。
“你笑什么……”他黑着脸喝道。
“云牙山的灵气并非出自此山,而是来源于蓬莱仙岛的玉树。”
“蓬莱仙岛?”
“既然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你不如趁他们之前先行一步,拜访一下蓬莱仙岛,兴许那玉树就是其中一件灵物。”
其实就算白郡司不说,他也会去蓬莱岛探个究竟,只是在此之前……
他站了起来,看向正悠闲饮酒的男人,吞吞吐吐不知该不该说出自己的猜疑。
比起树孤公的妄图,他更担忧的是白沐雪,若血莲芯也是灵物,那她必然危险,作为兄长实在难以淡然置之。
“老爹,那本蓝册子可还在你这儿?”
白郡司片晌迟疑,不由叹了一口气,搁下手中的酒起身去了木架边,从最上层的位置取下那本蓝册子。
他面上的悠然自得,因‘蓝册子’三字渐渐褪却了。
且不探究所谓的世间纯净之物是否唯自家女儿独有,如今这件事既已被他族知晓,怕是要引来意图不纯的妖魔鬼怪,到时候怕是难护她周全。
未来再有求亲之事,他也只能谨慎再谨慎,若是可以,养她终身倒是甚好。
只是这话,他先前不曾对兄妹提过,如今金隐城的事让他不得不多加防范。
“那叫狸吾的小子是不是真心待你妹妹的?”他不知问了多少遍这个问题了。
“你担心的事,我懂。”白斯寒淡淡道了一句,接着拿走那本蓝册子,掌中生一把青火没有片刻犹豫地将它烧尽。
白郡司也不阻止,神色清冷地看着他。
“我不会让她再用到这本书的,任何人都不能再伤害她。”他摊开手,掌心只剩一团燃烧殆尽的纸灰。
﹉
月下对饮,狸吾回忆着关于自己的半生风霜雨雪。
他所遭受的苦难皆因鬼舜而起,断然要从他手中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毋庸置疑。
狸吾未曾将心思与眼前这个‘兄弟’道明,晚说一日便能延长些岁月静好的时光。
“真亏你能把寺庙打理得井井有条。”
狸吾举杯敬他,不等对方说话,一口苦酒滑入腹中,苦楚疼痛。
铁鼠心下生疑,抿了一口酒问道:“你不只是要对我说这些吧?”
他看向铁鼠,话到口边又咽下,最后还是以酒掩饰,一杯又一杯,只希望能快些喝醉,兴许这样就能把话说出口了。
这是他极少有的状态,铁鼠甚至不曾见过狸吾喝醉。
“你有什么不痛快的事?该不是和白沐雪有关吧?”铁鼠斜眼探问。
白沐雪……
说有关也有关,毕竟答应了她娘亲,待他站在万花族最高的位置才有可能与那小姑娘有结果。
念及此处,狸吾似多了份劲儿,抬眼正色直言:“我要夺回万花瑶台,你……怎么想?”
狸吾盯着铁鼠,仔细揣摩他将会有的反应。
只见他先是一愣,捏在手中的酒杯被他来回磨搓,最终余下一声长叹,道:“我能如何,那本就该是你的。”
“你爹……”
狸吾欲言又止,不知如何表达,他心中自知鬼舜必须死,只不过不忍心见铁鼠悲伤,同样也怕再次与他为敌。
铁鼠看穿了他的心思,试探道:“可否……留他一命?”
狸吾哈哈一笑:“你应当求他饶我一命,要杀他凭我一人之力还是有些难办。”
铁鼠不言。
漫漫长夜,足够让他整理陈年往事,包括那年万花族的背叛以及荒漠金隐城发生的种种。
铁鼠难,难在不够铁石心肠,即便三年前鬼舜曾要他命,他也不曾怪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