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夏岚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石室,坐在了八仙桌旁,蜷缩于黑暗之中。
突然,她起身拿起桌上的杯子,用力地将它摔在了地上。
可怜的杯子在砰然巨响中化为齑粉,没有一丁点碎片残留。
夏岚剧烈地喘息着,久久不能平静。
噗的一声,她眼中爆燃起猎猎青焰,转头看向那面被幕布紧紧包裹着的落地镜。右手骈指成刀,对着镜子挥手虚斩。
在一阵叮叮当当的碎裂声中,幕布上灵光乍现,那些隐没的锁链状灵纹重新显形,被斩作点点光华,四散湮灭。
没了封印的束缚,包裹于镜上的幕布自行松散开来,在扑簌声中颓然落地。
夏岚迈步,随着她的靠近,她的身影从落地镜中缓缓升起。
她看到镜中的自己微微抬着头,蹙着眉,嘴角向下带着无尽的苦意。她的眉锁得更紧了。
“假扮我有意思吗?”
那镜中倒影脸上的表情平复下来,偏着头故作天真地问道:“我以为你不喜欢在镜中看到我。”
“如果我真的只是想要照镜子,何必用这一块?”
镜中人“痴”,左手按腹,右手外伸,右脚后撤,微微鞠了一躬。这是一种古代欧洲男性的躬身礼仪。
“悉听尊便。”
痴并不想刺激此时的夏岚。
夏岚见她如此也不再计较,只是偏过头看着漆黑一片的石墙悠悠说道:“没想到吧?我春风得意地赶去龙城,没有得到应有的祝福,只得到了猜忌与戒备。”
痴没有说话,她知道,现在的夏岚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她也愿意做这个倾听者。
“物质匮乏,民不聊生,就连人心都荒芜了!最可笑的是,你竟然还向往这样的世界!果然无处不是围城吗?”
痴闻言神色一动不再沉默,摇着头反驳道:“在我看来,幸福对你来说本是唾手可得的。”
夏岚看向她,苦笑着说道:“有趣啊有趣,你居然学会开玩笑了……”
痴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略带着些许气愤说道:“你知道吗?你们会如此收场,是因为你二人都是只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而已。仔细想想,你突然重新焕发了青春,然后大摇大摆的回到龙城,龙城的人会怎么想?那个王凯撒又该怎么想?你做的没有错,但他也没有错,错的是,你们也确实都觉得自己没有错。如果你……”
“说得容易!”夏岚爆发,以怒喝打断了痴地说教。
她恨声发泄着:“你懂什么?你只不过是一个情感残缺不全的灵体罢了!你跟着我体验了这一切,但是,你有感到一点点的心碎吗?你有感到一点点的心碎吗?”她的声音渐高,最终演变为了歇斯底里的嘶吼。
痴却笑了起来,她无所谓地耸耸肩,以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呵呵,你是坦然拥抱幸福,还是将其拒之门外,都与我无关啊。反正在我看来,你的不幸就是源自于司空见惯,源自于不懂得珍惜。”
说到这里,她突然一脸狰狞地扑向夏岚,然后咚的一声撞在了镜面上。夏岚被她的行为吓了一跳。
“而你司空见惯和并不珍惜的,我却可望而不可即!”
痴一边抓挠着二相境的镜面一边说出了上面的话。嘎吱嘎吱的刺挠声刺激的夏岚刚受到惊吓的心脏砰砰直跳。
就在这时,痴竟在镜中悄然消散,没有留给夏岚丝毫回嘴的余地……
夏岚看着空空如也的镜面一脸茫然……
她呆住了,脸上神情变换,时而愁苦扭曲,时而凄楚消沉,如此循环片刻后,最终重归于坚定。
“也许你说得对,我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将自己看得太重要。呵,末日的救世主,荒漠中的建城者,龙城的初代领袖,好了不起,却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幸福的能力。可现在,我早已不是龙城之主了啊,为何还要披着如此坚硬的外壳呢?”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不由地颤抖了起来,显得有些自艾自怜。
她在石室中来回踱了几步,突然间挥拳跺脚并快速转身离开了石室,将那镜子孤零零地留在了黑暗之中。
当夏岚再次回到龙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她提高飞行高度,为自己施展了隐身术,从高空直降于城主府中。
城主府是由一幢最上三层露于沙上的大厦改建而成。四周增设院墙形成院落。警备森严。
当然,这些对夏岚来说都毫无意义,她无声无息地飘落于城主府主卧窗外,解除了隐身。然后抬起手作势便要敲窗,却见窗内人影晃动,原来是那王凯撒正在屋中来回地踱着步子。夏岚看他一边走动一边不时地捶胸顿足并且一脸懊恼的样子,于是决定先不惊动他,暂时观望一番。
屋内那王凯撒一边踱步竟然开始自言自语起来,若非夏岚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信心,恐怕就要怀疑他是在故意说给自己听了。
“唉……我……我到底是怎么了……,老师她明明只是因为大功告成恢复了青春,所以才高兴地想要在大家面前展示一番而已,我……我怎么能误会她想要高调复出呢……唉!”
他连连摇头叹息着继续自语道:“在这城主之位上坐得久了终究还是丢失了自我,被权利蒙蔽了心智,竟忘了老师的大恩大德。没有她,哪儿有我今天?莫说她并不是想要回这城主之位,就是真要,我又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呢?老师……老师她是我最亲近的人,对我来说,一个城主之位而已,怎么能和老师相提并论?对!只有夏岚老师才是我最应该珍惜,也最值得珍惜的!”
窗外,夏岚双眼泛红,眼眶中泪光闪烁。她抬起袖管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吸了吸鼻子,然后轻轻叩响窗棂。
王凯撒闻声一惊,望向窗口,待看清窗外人之后,他脸上的戒备顿时化作了惊讶,继而转变为惊喜。他忙不迭地跑去开窗,将佳人迎进屋来。
夏岚轻身飘入屋中,她的学生却等不及她落地便将其一把抱入了怀中。
夏岚身体一僵,张了张嘴又闭上,想说什么,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会煞了风景。于是便干脆一咬牙,闭上眼任由学生抱着,僵硬的身躯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此时的她,根本就不愿去想王凯撒为何会在自己正好到来之时自言自语地说出那番话。此时的她,什么都不想思考。此时的她,什么都不能思考。
“夏岚”噙着莫名的笑意站在二相境前,看着镜中被王凯撒拥入怀中的“自己”。她的一头青丝开始从根部渐渐转作粉红。
待得变化完成,她敛起笑意,伸手抚摸着镜面上夏岚的脸庞轻声自语:“现在,你还能感到一点点的心碎吗?呵呵,好好的享受一下自己编织的谎言吧。毕竟,在梦里什么没有呢?见多识广的你应该能编制出一场比我精彩的多的美梦吧。”
说完后她快步退后几步,一挥手,镜脚那块暗色幕布飘飞起来,盖于落地镜上……